魂界永夜,永无晨昼。
仍是没有獠的踪迹。
不知不觉,闻鳞又走近那蓝光星体。
下意识地犹豫,他迈入其中。
大声呼唤,没有回应。
但这一次,他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向高塔走去。
总要试着面对。
现在不面对,可能以后连面对的勇气、面对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所以,纵然不能破门,还是要去铭记下,铭记地更为深刻,将之真正背负。
淡淡的蓝萤漫天飞舞,没有喧闹,这世界是如此安静。
一步一步走近高塔,走近那扇石门。
他浑身发寒,整个人颤簌着,他死死瞪大眼睛!
那扇本该紧闭着的石门,居然消失不见了!
高塔,它,竟然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没有丝毫惊喜。
反倒是恐惧、害怕、不寒而栗的情绪将他一瞬吞没。
下意识后退。
眼前却陡然出现守豬的一双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你答应过的。”
“比珍珠还真。”
遍体生寒。
他再也无法退却一步。
这两句话,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汗水涔涔落下。
他颤簌着提起勇气,抬脚向后——
这次出现的,是火光中的守豬。
看不真切,却更加的真实。
那两句话又出现了。
不是守豬在说。
而是他自己一直在说。
在高塔下说。
在勾魂夺魄旁说。
在冲天火光前说。
而守豬,一直凝视着他。
任凭他如何闪躲着目光,只是凝视着他。
终于,眼睛的主人彼此凝视。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心,想不到竟会如此脆弱。
“……你,又要逃了吗……”
“你怎么可以想逃,又为什么会想逃……你连这颗心,这条命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想要逃……”
“去看看吧,进去里面……”
“去面对,去了结,对兑现你尚未兑现的承诺……”
深深吸进一口气。
他面容苦涩地走进那扇石门,进去那座高塔。
……
没有任何阻碍。
高塔内,蓝光尽去,充盈着柔和温暖的白光,四下望去,空无一物,只有楼梯向上延伸。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走上楼梯,来到二楼。
仍是空无一物,他再上一层。
直到第十层。
中央一张石桌,桌上点着一盏灯,桌边两个石凳。
有女子安静坐着,灯下在看书。
“你是,阿菟?”
转脸看了闻鳞一眼,女子轻摇了摇头:
“不是你,你走吧。”
脸上浮出痛苦之色,他终是鼓足勇气道:
“守豬,他已经”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在他腰际,有五颜彩光迸发!
他惊诧地看去:
不知为何,白骨牙笛居然跟他一起来到了魂界,斑斓彩光正是从牙笛溢出,落在一侧,显化出来,竟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一身蓝白道袍,似乎是个修者。
“豬招恶!”
女子惊喜地扑在修者怀中,修者哈哈大笑。
闻鳞简直惊呆了。
修者安抚了怀中女子,才对闻鳞笑道:
“我知你心中有诸多不解,但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在死的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量吸进了你的牙笛。”
修者指了指闻鳞腰际。
“可是你明明就是——”
他只觉尴尬。
“你是想说‘猪’吗?哈哈,猪难道就一定永远是猪吗?这八极界域的轮回,可比你想象中要有趣的多!哈哈哈哈!”
修者大笑。
旋即又一脸复杂地道:
“你的牙笛内竟有一处奇妙的小世界,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他是蛮。”
这时闻鳞笑了。
“他是我的兄弟。”
“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修士脸上再次流露了笑容:
“不管怎么说,闻鳞,我果然没有错信你……你答应的,你也做到了。”
神色微窘,他连连摆手:
“不,是我害死了你……而且,石门是它自己打开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是你做到的,我很确信。”
守豬给予的回答很坚定,却又低头一声冷笑:
“呵,这一切都是那和尚的算计!我现在才想明白……真是好厉害的和尚!好狠毒的心计啊!”
又看向闻鳞,神情复又温和:
“要不要来听一个故事?”
“你要听,我便说。你若不听,差不多也该走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你和嫂子很久没见了,要不然,下次?”
他实在觉得自己应该识趣些,赶紧滚蛋才是正理。
“下次?哈哈哈!估计是很难有‘下次’了。”
修者又转脸对着怀中女子柔声道:
“轮回里留不住记忆,却能留住故事。我希望我们的故事能够流传下去,你觉得呢?”
“好。”
“如何?你嫂子已经答应了,这下你可以闭嘴安静听我说了吧?”那修者霸气道。
流传于世的故事吗……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
“嗯,好。”
……
“很多年前,有一个修士,还有一个和尚,他们遇上了。
和尚觉得修士很有佛缘,就劝说修士来做和尚,修士不肯,和尚就用实力镇压。再次劝说,修士仍是不肯,和尚无奈之下,就封住了他的法力,把他绑在一座小山的石头上,这一绑就是数百年。期间和尚有来几次,然而修士根本就懒的理他。
很偶然的一天,小山上来了个练剑的女子,每天都来。修士却只顾着睡觉,从未理会。
有一次,修士实在是太无聊了,就指点了那女子几句,他们就这样认识了。一天,女子练完剑下山后不久,和尚出现了。
和尚居然跟修士说,那女子是他命数中的劫难,他会永远欠下那女子的。修士当然是不相信了,结果当天和尚就带上他,暗中跟着那女子。结果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死。修士不以为意,和尚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将他重新绑回了小山上。
数十年后,又来了一女子,他又忍不住和女子说话了。数月后,和尚也出现了,他对修士说,这个女子就是之前的那个女子的转世。然后过了月余,女子便死了。
如此,每百年总会来一两个女子,总能和修士聊上几句,总是在和尚出现没几天,就莫名死去。每一次,和尚告诉修士,一切都是他的错。
渐渐地,修士终于醒悟,这一切都是和尚做的。和尚每次都会找到那女子的转世,然后带到他的面前来和他说话,最后让他看着那女子死在他面前。
修士被和尚的无耻所震惊,也为自己牵连无辜而后悔不已。
所以,再有女子来时,他再也没说过话。他心想,只要他不去理会,和尚迟早会放过那女子。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那和尚的无耻程度。
有一天,修士正无聊的看天看地看蚂蚁,和尚来了,和修士坐而论道。突然间,一只兔子受惊跑来,撞他面前的树上晕死过去。和尚便顺口问他:‘你想不想吃兔子肉?’,修士觉得无所谓,便点了点头。
和尚就说出家人不杀生,就松了那修士让他自己动手。修士就把兔子剥皮取肉烤了来吃,待他吃完,和尚一脸淡定地对他说,兔子其实就是那女子这一世的转世。修士当场发飙,被和尚随手镇压。
这一次,和尚对他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把这个名叫阿菟的女子魂魄锁在那魂界的高塔,你走进轮回。
这女子十世都是因你而死,你因此欠下她十世因果。只要你能在十世之内救她出来,和尚便不管你,也不管她。
如果你救不出这女子,和尚也会放她出来,不过,你就得跟和尚走。’
修士答应了,自愿走入轮回。”
……
“算上这一世做猪,不多不少,正好十世!”
修士怜惜地看向怀中女子,将其拥的更紧。
“所以大哥就是当年那个修士,嫂子就是当年那个女子……和尚,就一直还是那个死不要脸的秃驴?”
“……不错!”
为闻鳞的话不禁莞尔,豬招恶又将面色寒冻:
“哼,那个秃驴果真是死不要脸,他当初诓骗我说:‘只要破了石门,就可进高塔’……呵呵,原来是要我‘死’了才能进来!真是好算计!”
见闻鳞似乎不能理解,他解释道:
“言出法随。凡大能者,一言一行,既合‘天道’,又被天道所限。他定下了规矩,自己便要遵守规矩。”
“如今看来,那秃驴当初定下的规矩其实是:‘只要我活在这八极界域一日,或是魂魄存在于八极界域一日,那石门便不会开启’。”
“而我在你那牙笛中的小世界时,相当于不在规则所限的界域中了。这也是我刚才才想明白的。”
最后,修士深深叹息道:
“闻鳞老弟,你说能想出此等算计来,那秃驴是不是很厉害?心机是不是很歹毒?”
“不管那秃驴如何,大哥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可见,冥冥之中,天佑善人。”
“说得好!好一个天佑善人!”
修士大赞,他转脸对怀中女子柔声道:
“你可愿再陪我入那轮回,走上一遭?”
“这一次,你还能找到我吗?”
女子抬头眨眨眼,笑了:
“以后你若找不到我,我可以去找你的。”
“哈哈哈!那秃驴总算还是有一句话是说对了!”
豬招恶屈勾着食指轻轻刮在阿菟的鼻尖。
“什么话?”
女子眼睛在笑,配合着发问。
“阿菟,你果真就是我命数中的劫难呐!”
他再次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