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闻鳞被噩梦惊醒。
在梦中,獠明明好好地就站他身边,两人还说着话,可突然间,“刷”的一下,獠,不见了,他感觉永远也见不到了。
于是他“啊”的大叫一声坐起,然后,他就看到所有人都用一副“你吓到我了”的表情在望他。
咳、咳咳、
闻鳞决定说上几句,来缓和目前颇为尴尬的气氛。
“咦,这么快天黑了吗?”他抬头看天。
“……”
“大家晚上好啊!”他挥了挥手。
“……”
“今晚的月色,很不错呢!”他指着月亮。
“……”
闻鳞默默重新躺下,把脸糊在地上,用泥埋好。
他真的伤的很重,只是片刻,就又陷入了沉眠。
……
次日一早。
“所以,是你救了我?”
闻鳞看着赤冉,看着看着,他就闭上了眼睛。
“喂!贼小子,我说你这一脸吃到屎一样的表情”
赤冉大怒,顺手就拿葫芦照他头上落下——
咚!
“你想再死一次吗?”
这才接着说道。
“靠!老兔子,你自己生活不检点,还不许”
咚!
“你还来?我——”
咚!咚!咚!
“你!我跟你拼了!”
“我说你们闹够了没有!吵死了!”
千屠娇娇黑着脸大喝道,一戟甩去,插在两人之间,糊了二人一脸的泥。
“你这婆娘居然——”
喝声戛然而止,杀气弥漫四野。
“老流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千屠娇娇站起,大步走去。
乒乒乓乓,两人乱斗一处。
远处。
谷玄秀小心翼翼地往一侧靠了靠,小声道:
“诗奴啊,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怪怪的……孟极没什么精神,娇娇和平时表现得不一样,闻鳞也是莫名其妙的,还有大叔,额,就更怪了……”
稍稍一愣,诗奴同样的轻声:
“大家都是朋友吧,朋友之间的相处,打打闹闹,简简单单的不是很好吗?我倒是觉得他们很融洽……秀姑娘,你不习惯这样?”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不过,很有趣呐,和在山里不一样,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嘻嘻……”
脸上的笑容便如此轻易地荡漾开去。
映着未熄的篝火,以及晨曦更亮的光,盲眼少女甜美清瘦的笑靥好似那严冬里一抹明媚阳光,让人觉得刺眼,却又让人舍不得将视线转移。
诗奴便笑了。
“秀姑娘,在下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嘻嘻,阿秀也是呢。”
少女脸上的笑容,越发开心了。
……
早饭过后。
“所以,阿秀你的意思是,獠因为体质特殊,魂魄连带着身体一起穿去了魂界吗?”闻鳞神色复杂地望去那株勾魂夺魄。
“照闻鳞你回忆的,应该是这样。”阿秀点了点头,随即笑了,“獠没有被杀死呢。”
“那我现在就去魂界找她。”
扶在青君,闻鳞挣扎着站起。
“贼小子,你不要命了吗?”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某中年大叔这时站了出来,“肉身如此虚弱,魂魄如此疲惫,你这是去找死!”
“可我非去不可!”
闻鳞冲着赤冉大喝。
两人目光角力,忽然,闻鳞就蹒跚跑去,留给众人一个渐远的背影。
“呵,我说,你小子死了可”
赤冉提着葫芦举到嘴边的手僵在了半空——
咚!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身影毫不犹豫地用脑袋直直撞在那颗树上,缓缓倒地不起。
气氛很是诡异地定格了数息。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鸦雀无声。
“……哈哈!那小子是疯了吧?居然会用脑袋去撞”
赤冉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声音渐止,他放下嘴边的葫芦,才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他,有嫌弃的,有不解的,还有“你很过分”这样的。
嗓子顿时有些发干:
“喂,我说你们都这般看着我作甚?”
“……”
“哈!你们不会以为是我的原因他才会……”
“……”
“我可是只不过劝了那小子几句啊?”
“……”
“千屠娇娇?”赤冉笑着望去。
“呵呵。”女战神转过身去。
“这位小哥?”赤冉再笑。
“抱歉,在下累了。”诗奴走去一边。
“女娃儿,”赤冉再再笑,“我再和你说说他的事?”
“哼!大叔,阿秀不想和你说话!”
少女直接打出千万暴击。
“我……”
赤冉顿时心如死灰,仰面栽倒。
他抬头望月,内心泪流满面。
此刻,他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
“苍天啊,这事真的不怨我啊,听我给你们解释啊……”
……
沿着荧白根茎一路下滑,四周寂静如旧,闻鳞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时他心里想的最多的,不是獠,而是守豬。
是的,就是守豬。
回想过去,他们才认识不过三天,可就在这三天里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有真实的,也有虚幻的。原以为藏剑和獠在心中的位置是最重的,可是,这一刻,他的心里,却只有守豬。
大家都活着,只有守豬却死了。
姬长歌的话是对也是错,如果那一刻他说出了獠,结局是獠能活下来,因为她还是会去到魂界。守豬能活下来,因为本就不关他的事。然而闻鳞自己呢——
他会死。
是的,原本的结局是,只有他会死。
但现实发生的,却是守豬死了,他活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未完成的事,想要去见的人,守豬也一样。
可是,守豬就是死了——是替他死的。
突破光点,闻鳞忍住不想,现在,他只想找到獠。
根茎上,浮光上,他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线索标识,獠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号。
闻鳞有些累了,魂体在不断衰弱,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衰亡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之前透支使用了仙术,被火焰灼烧,更是因为这连日来接连不断的心神冲击。
还是没有发现。
脸色数变,他向最近的那处蓝色星体走去。
……
再一次进到这个小世界,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进入的刹那,闻鳞不由地庆幸自己没能力打开那石门,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对里面的阿菟说些什么……
可转念间,他又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羞愧难当……
是的,他必须要打开石门,救出阿菟,那是他答应守豬的,他不能以任何的理由退却。
“獠!”
“獠!”
“獠!”
大声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獠,她不在这里……
是的,他早该知道的。
他,注定是要失去獠的……
獠仍活着,这是他确信的。
可是,他就是找不到了……
……
莹莹蓝光渲染的长草,微风吹拂,既无声,又有声。
闻鳞蜷缩着身子,躺在上面:
“这里很好……很安静……就让我静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
……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脸上已是一片淡漠。
他抓着藤蔓攀爬而上。
獠不在这里。
他要回去了。
……
重新回到身体,闻鳞坐起。
天色已暗,周围静悄悄地,他们好似都已经安歇了,唯有那篝火燃烧着,一旁插着些肉食。
虽然腹中饥饿,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闻鳞默默收起獠遗落的一些东西:
几片残衣碎裙,弯刀,狪珠,还有……那一包黍糕。
默然许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数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哈哈哈,这臭丫头居然一块都舍不得吃,倒是便宜我了!哈哈哈!”
他突然变得猥琐起来。
“嗯嗯……实在太好吃了……我要再吃一块……”
他的吃相惨不忍睹。
“獠啊,反正你也吃不到了,坏了多可惜啊……不如我——”
戛然而止,已是泪流满面:
“……獠,我做不到!我真的是做不到!你告诉我……你脸上的表情……究竟、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教教我……教教哥哥吧……呜呜呜……”
大家真的都睡着了,密林也没有一点声音。
扰人清梦的,只有一个男子的啜泣呓语。
……
哗哗哗……
这是一处溪谷。
“嘻嘻,想不到来的居然是你!”
十五六岁的少女懒洋洋地躺在溪岸花间,许久之前,她用藤蔓将一个小女孩拽上了岸,她的话正是对这个刚刚清醒的小女孩说的。
“你是谁?”獠完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少女。
“你忘记啦,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少女狡黠一笑。
“我从来没见过你。”獠摇头,她很确信地摇了摇头。
“嘻嘻,人家现在这样,小姐姐你当然认不出来啦……等我一下啊!”
少女身上蒙起一道白雾,白雾散去,出现一个小女孩,魂体之身,额前一道银符。
“是你!”
獠微眯起眼睛,一脸戒备地向后退去。
“小姐姐不要害怕啦,魉不会再上你身的,魉就要消散啦!”
“我不信你。”獠已经开始倒着跑了。
“唉,那就没办法啦。”
魍手指一指,便禁锢住了獠。
獠的眉毛皱起,试着挣扎一下,没用。
“魉只能这样做啊,不然小姐姐是不会相信魉的。”
说着,她的额头触上了獠的额头。
光华连连闪过,獠的额前印入银色符纹,记忆随之涌过獠的脑海。
“这是……魂纹命符?”獠的小脸渐渐恍悟了,看了魉一眼:
“我明白了,你的确是要死了。”
“嘻嘻,我和小姐姐真是有缘呢。我也没想到,天道命运会安排小姐姐来接替我的位置……不过真好,‘魑、魅、魍、魉’,还是一个不少呢!”
失去了魂符命纹的魉,黯淡的就像虚影。
獠摇了摇头:
“我不叫魉,我叫獠。”
“可是魂纹命符写的是‘魉’——咦,怎么变成‘獠’了啊?小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我也不知道。我是獠,它想让我叫‘魉’,我告诉它,我就叫‘獠’。”
“魑魅魍——獠……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也很好听呢!獠,你要加油哦!一定要活着出去魇界。”
“魇界?”獠望着魉的眼睛。
“獠,你不知道的就去问魂纹命符吧。魉没有多少时间了……魇界是极恶之梦,你所在的这个魇界,是‘共工之怒’。我这把‘忘归’也留给你吧……我走了,帮我问姐姐们好……还有,獠!你要加油哦,不要死啊……”
魉的身体愈淡,她嬉笑着捏了个鬼脸。
“嗯,我不会死的,死了就和你一样,会彻底消散的。”
獠淡漠地点了点头。
“獠,你可真讨厌呐!人家本来都不去想”
声音戛然而止。
魉。
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