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说,贺兰如今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还有两三年就要成年加冠礼,他父亲是燕国的汗王,虽然是个异族人,却喜爱儒家文化。据说他靠着聪明才智夺得王位,让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光膀子兄弟死的蹊跷,之后又靠着求贤若渴的态度,让许多中原名士投靠了燕国。是以如今中原王朝腐朽,而北燕国南大理国,都不是好相与的。前十几年,陇西和剑南两郡太守起义自立门户,如今边关也不是中都手能伸得到的地方了。
国事哀,民生多艰,乞丐也随之变多。这倒便宜了贺兰,毕竟他现在是丐帮少帮主。
而一封来自燕国中帐的书信则打破了他的风风火火搞基建的生活。
他不得不践诺,向京都进发,代表大燕成为褚国的质子,这是父王的属意,一般来说,当两朝欲友好结盟,必会遣派王子去贵国王都居住,而这个王子被称为质子,即作为人质的王子,每天大小而往往这位王子会娶盟国的女子为妻,这女子的身份通常是皇室王公之女或是世家大族贵女。
这是燕王允许贺兰璋南下往褚国游历的前提条件,他仍记得走之前,中帐内阿爸说的话。
“璋儿,你要记得你是贺兰家的人,来自哪一片草原。”
那幽深的双眸和枝状青铜烛台永远照不亮的角落。
羊奶酒和膻味是揉进他卷曲的发里的味道,他自然不会忘,即使如今换了个灵魂,这种思乡之情也弥留在他的躯壳中。
帮主,我贺兰乃燕国国王第四子,汉名单字璋,今日辞去,恳求诸位勿因我隐瞒身份而恨我,不必送我,勿念。
几行字草草写下,最后郑重其事落款贺兰璋。
收好笔墨,黎朝元倚着门框早已等候多时,贺兰起身,俯身将桌前那盏灯吹灭。
“小黎啊,我要走了,你要好自为之。”
贺兰觉得自己也算对得起他了,让一个偷鸡摸狗的混蛋变成丐帮土部护法,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调教的,看他成长为一个有责任心的正直之人,也算一件善事。
黎朝元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永远向上一撇,叼着根新折的草。
“喂!大哥,你还记得给我买的那串糖葫芦吗?”
“当然……”
话一出口,黎朝元嘴里的那根草抖了抖,他吸了吸鼻子,两根指头接住,又扶正了那草。
“我明明还没放手,你怎么就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小黎攥紧了拳,又无助地低下头,他想狠狠地往大哥左脸上打一拳,再质问他为什么,可是这些问题好像又很清晰。他哭的太狼狈,像个没长大置气的孩子,他不想让大哥看见他这幅样子,只是胡乱抹了把泪水。
“你当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想丢就丢,想养就养啊!”
贺兰看他这样伤心,自己的心就像被忽然攥紧,疼又闷,喘不过气来。
“我……”
他试图辩解自己的行径,却觉得很无力,他本来就是来自另一个星星的灵魂,而黎朝元永远不可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他也无法跨越宇宙的规则去握住他的手。
只有柴雪和他是来自同一颗星星,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拯救世界顺便相爱。
“没错,我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早点看清楚,对你也好。”
“……”
如果说,黎朝元贪恋贺兰的陪伴,不如说,是他将小黎的世界完全改变,从以前朝不保夕的蟊贼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护法。
当那个人离开,他却无法释然,试图拒绝分离。
“贺兰!我不管你他娘是什么人,反正我黎朝元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我不想走,你也赶不走我。”
贺兰知道他脾气倔,倔得像头拉磨的驴。人又很骄傲,傲得像雪原上翱翔的鹰。
“你要真的想跟着,我也不拦你。”
贺兰知道,此后自己走到哪儿这货就跟到那儿了,心腹之交,大约就是这样了。
“只要记住,这是你的选择,别人没有逼你。”
言毕,二人整点行装,打好包袱,准备连夜乘船自金陵赴京,只是来得不巧,刚下马车,去船舶司一问,原来码头上一趟去京城的船刚走,他们得再等上半个时辰才有新船能乘坐赴京。
这下无法,只好买下半个时辰之后的船票,去茶亭叫小二上壶好茶,并几碟小菜,贺兰要了酱油豆腐干、酥炸花生米。本以为两人吃两个菜消磨时间足矣,没想到黎朝元这货似是饿的厉害,刚端上桌没多久,就盘空碗净了。
贺兰目睹他那血盆大口胡吃海塞的模样,笑着骂了句。
“真该封你为净坛使者。”
小黎不以为意,舔舔嘴唇又招呼小二来加菜。
好么,五香芸豆花一碟、糖藕粉团子一人一碗,小二知道这两位是大主顾,霎时眉开眼笑,跑堂时腿脚都轻快许多。
“害,刚才哭得太认真,肚子都饿瘪了,听说船上的东西又贵又难吃,还是现在过足了馋瘾才对得起钱袋子和好胃口。”
小黎笑得狡黠,奉行原则只有一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何况这便宜还是他大哥的便宜。
“敢情你刚才是逢场作戏,我都被唬住了,我想也是,谁能放过一个不图你啥还倒贴的长期饭票呢?”
贺兰罕见地说了些讽刺他的话,只是听来多半还是互损比挖苦多些,除了显得俩人感情深厚,旁的一点儿都没咂摸出来。
“两位客官,您要的一碟五香芸豆花并两碗藕粉圆子上齐了。”
小黎耳朵尖,忙问那小二。
“我点的是糖——藕粉团子,你刚才报菜名可没说这个糖。”
那小二在当口干了几年,也算是熟练工,口条顺溜地扬州来的富商都挑不出错,倒是这玄衣小哥,耳朵尖,不饶人。
“您误会了,我们家的糖分为白片糖与砂糖,不知您喜欢哪种,才没在灶台前加糖,我们奉上两盘不同的调味糖,您可以自个儿选。”
“喔,那敢情好。”
小黎心满意足,诓了他两碟糖,淡笑着挥挥手,示意小二可以下去了。
“小人就不打扰二位用餐。”
小二一甩毛巾,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