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眺望远处屋瓦背光,像团开宿墨用刀锋刻上去的层次。春日的昏黄是带一点尾调的栀子花香,它不像秋田里孤立的稻草人背上站满饥寒的乌鸦带来的肃杀。
而那封电子信像是被遗忘在角落,柴雪以前也在被窝里看过小说,漆黑一片之中手中的幽蓝光源便是心灵栖息之所,而如今是脑电波嵌入式屏幕,她平躺着,很快陷入梦乡,无忧无怖,酣眠一场。
四个时辰前,扮演着为情所困、吃里扒外侍女的贺兰璋大半夜被薛府的侍卫丢出来,脸朝青石板地差点摔成猪头,好在九年义务教育教会他,使用正确姿势缓冲因身体突然摔倒由巨大势能转化产生的动能,用手臂撑住上半身,配合屈膝踮脚缓解冲力,外行人看,只能得出非常浅薄的结论。比如两个执法的侍卫,嬉笑道。
“哈哈哈,你四肢撑地,是要学狗爬走吗?不过有几分姿色,不如……嘿嘿嘿。”
油腔滑调使贺兰璋闻言倍感屈辱,他今日为着测试199宿主设下圈套,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先是穿女装,后又是被两个二流子调戏,一时间辛酸无限。后倾身子蹲好,手肘撑着膝盖,随之面色一沉,他捏着鼻子,学女子声调阴阳怪气回击。
“如果身份互换,我会——叫你们知道什么是残忍!”
嘲讽完,他自然知道装完逼就得赶紧跑的道理,以长跑预备的姿势沿小巷道路破风而去。
那两个侍卫也面红耳赤,自己这层身份放外面也是个大爷,怎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女子,肮脏念想又似被小野猫轻轻抓挠,叫他们二人相视淫笑,高些那个舔舔嘴唇松松裤腰带,目送着贺兰璋身影渐远消失。
旋身,二人又提起精神来互相安慰,这姑娘虽然皮囊很好,脑子却不好使缺根弦,连曲意奉承都不会,太过蠢笨,谁乐意和一个憨傻的人儿作露水夫妻呢?
“哎,这种货色!算逑,今儿晚上去小甜水巷逛逛。”
“就是,这种卖春还倒贴的姑娘家,身上肯定不干净,兄弟你可别被这外表欺瞒了。”
好在贺兰璋没听见这些癞蛤蟆的污言秽语,若听见了,少不了一顿撕扯,他又空有一把子好力气,却不擅长和常年混迹街头巷尾的泼皮械斗,这惨败可是板上钉钉的。弱是真的弱,菜也是真的菜。
这打架不行,耐力来凑,长跑还是可以的。中宵时分夜市也都下班收摊了,故而打架又打不过、只得找个破庙换过女装的贺兰璋,五脏庙敲锣打鼓轰鸣着,他又错过宵禁时刻不能回客栈,这可真是饥肠辘辘又无家可归。
他只好在破庙里栖身,打一桶寒冷刺骨的井水充饥果腹,那水井里的水还漂浮着苔藓之类的杂质,从前肆意浪费水资源,用喝剩下的瓶装纯净水浇花的贺兰璋,望着木制水桶里随波澜而起伏的月之倒影,忽然生出些许感慨。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他以前不信鬼神之说,近些天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又好像在提醒他,头上三尺有神明,要常怀敬畏之心。
他抬头望见云未曾遮蔽的皎洁月轮,心神被这番美景震慑,出神遨游月宫,失语良久。
半晌回神,默默进殿取过造像下的长明灯并一堆枯枝破木,试着在空地上架炉起灶。又从塌陷的伙房里寻来铁铸深锅、火折子和半口袋陈米,在佛像前燃起火星,烧热冷锅,舀入冰冷井水。
在木柴因受热而哔哔啵啵裂开,一根纤维连着另一根纤维慢慢燃烧起来之时,火边屈膝盘坐等水沸腾的贺兰璋召唤出他的系统MT321,那也是一个款式和MT199相同的球型机器人,散发着通用的幽蓝光芒。
“我要发短信息给MT199的宿主。”
贺兰璋擦去脸上沾着的灶灰,拿着长木条摆弄那堆火,希望让它燃烧的更为充分一些。而后,下意识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脑电波打字是很迅速快捷的,草稿删改几次后最终完成,MT321感应到趋势,弹出对话窗口,询问「是否发送」。
“是,就这样吧。”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