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于长安的小小少年哪怕心怀天下可说到底也不过于这方寸之间,眼界自然比不上俯视天下的天子以及征战八方的卫将军
了听将匈奴王庭的消息传回大汉的未央宫时,武帝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匈奴当年是个什么情形?高祖尚无可奈何只拿珠宝买安稳,望之今日不得不叹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满门都能如军臣单于般顽固倒也罢了,可偏偏有个左谷雍王爷在,当政者往往能者居之,又或者说他那个兄长如武帝一般坚韧,左谷雍王爷哪怕心有不甘也做不了什么,偏偏……
武帝自己没当过王爷,可在窦氏当政的那些年他这个皇帝可不就是半只脚退出龙椅的半个王爷?,满腔热血的八尺男儿自是要昂首于天地间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上一遭,满腔报复却郁郁不得志才最是难熬,所有人都知道,世间最遗憾的事情并非做不到,而是我本可以,武帝如此,那伊稚斜又岂能甘心做池中鱼?
武帝端着盏茶不禁意的翻着杯里的茶叶,似笑非笑的看着沙盘间的丘壑,问道‘依仲卿看,这位鼎鼎有名伊稚斜左谷雍王爷能有几分胜算?’
卫青乐呵呵的看着那标注着那沙盘中标注着王庭的地方,笑的有几分不怀好意,道:“不管几分胜算总是要变天的大事儿,不成倒省了咱们的事儿来,若是成了说到底也是变了天的大事儿,等他们翻过身来咱们边疆也就稳了”
“都说仲卿最是老实厚道,殊不知你才是最精的狐狸”,武帝也笑的意味分明,是啊,你们闹起来我们才能闲的下来不是?
……
栀子盛开的总是那么悄无声息,相比之下盛夏却要高调出挑了许多,微风本微凉却也借了这个季节的威风,变成了热浪,甘泉宫内却似乎是冰火两重天,大殿之上铺了六盒冰块儿,由服饰精美相貌端庄的宫女轻轻的扇着,不知是点了什么香屋子里竟沁人心脾凉丝丝的,使得屋内的人也去了不少燥气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锦袍,墨一般的秀发被凤冠高高挽出了母仪天下的雍容,寥寥几笔淡妆看上去甚至有些敷衍,少了几分华贵威严更显出尘,
堂上来宾最是看不上她这副没出息的下人气质,母仪天下这么些年竟然还是当年府奴模样,半点儿不见一国之母的奢华,就是这样以为看似弱不经风又出身卑微的小女子曾一度艳冠六宫,深得当年陛下喜欢,可当年的陛下说到底已然不必今朝,
世上最难猜的便是帝王心,世上最无情的东西便是时间,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情都酷似其兄,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也非聪慧绝伦之人,可,这么一成不变真怕她那日便让皇帝看厌了,毕竟美女如云的未央宫内不乏美艳的女子,
这位不怎么像皇后的皇后娘娘听着对面的妇人谈及家中的顽童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当年都敢对圣上大打出手的孩子自是要比寻常的孩子顽劣些,劳烦长公主费心了”举手投足间尽是水一般的柔,
若说贵为皇后的卫子夫如水,皇后口中的这位长公主便是那酷似牡丹般招摇的芍药,皇家儿女自有一番让人不敢轻视的尊荣,美人肌肤胜雪,上好的胭脂水粉是最好的辅料,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只见她朱唇轻启,带这些无奈的口吻意有所指的抱怨道:“这孩子速来不与我亲近,到也没觉着有什么,宫里宫外怕也就将军说话他能听,说来也怪,将军这般温和的人竟能管的住这孩子”
长公主口中的熊孩子自然就是霍去病了,这个家伙可让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可没少花心思呢,打小就孤傲冷僻不好亲近,可又偏偏深得武帝偏爱纵得无法无天,
这长公主实在想不明白,其母卫少儿其继父陈掌二人都并非嚣张跋扈不通情理之人,想到霍去病那个懦弱无能的生父,呵,实在是不知道这去病到底是随了谁,与卫青那般亲近的孩子却半点没沾上卫青的亲切温暖,那双眸里的冰冷似乎是生下来就不曾春暖花开过似的
天资聪颖长袖善舞的长公主也很是无奈,忍不住又道:“军营里几日不见人,将军派了人去府上再三传他可那士兵连大门都没进去,后来却又寄回一封书信说是踏春去了,这个季节去踏春他倒是想的出来”
长公主府都找不着的人已然不在繁华的长安温柔乡了,少年郎着一身夜一般的玄色长衫,已过高阙前方不远处便能到朔方郡,本该稚嫩的双眼却如鹰一般凌厉双目更是冷如夜空中的星子冰冷亦如星子般明亮,眺过朔方的城墙蔓延到更远的地方,袖带里那一份沉甸甸的布帛上是素心一笔一墨画出来的她所知道的最详细的地图,
月色越来越淡,霍去病看了看夜色甚浓,黎明前的天空总是格外的黑暗,还有三刻便到了开城门的时候,朔方郡霍去病算是熟脸了,想不让旁人知道他的行程就不能让人认出来,朔方郡扩建最是人多口杂的时候,晨起的也大多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错过此时怕是就瞒不住苏建的耳目了
倒也不是怕他知道,只是此事本就不宜大张旗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偏那苏建还是个墨守成规的,畏手畏脚的解释起来麻烦,不如神不知的去鬼不觉的回来省心,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去向素心辞行的时候那丫头正鸡飞狗跳的手拿藤条追着李广利跑,他又丢了一册医术,一问她朔方郡的防守情况,素心便很是无辜,道‘我就一良民上哪儿知道防守去啊,’
霍去病虽未讲话,却只拿怀疑的神情瞅着她,竟让素心也红了脸,似是自己真做了什么不是良民的事儿似的,受不了的一丢茶枯藤,道:“好啦好啦,之前有几个外乡人迁徙道朔方郡,在目达朵阿爹的店里找活计,他们店里的伙计就老是让这些新来的或者外地来的在夜里和晨时守店,”
这话虽没有提及防守之事却又让霍去病心头一亮,人情世故在某些时候总那么不外乎如是,新兵蛋子必定都是眼生之人,
素心很不要脸的表示:“就算有我给你的地图你怕是在地利上占不了什么便宜,酷暑流沙什么的估计你心里也有数,可天时人和是站在你这头的,归来不要忘了请我吃饭做谢礼”,洋洋得意的眼神儿里又含有三分得瑟,活像一只装老实又不怎么装的像的小狐狸
霍去病眺望着远方,不知道怎么,又落到了那个城墙之上,仿佛还能在哪里见到那个星星好像钻进了眼睛里的鬼丫头,在马车上那个可爱小模样不打招呼便在桀骜少年的脑海里冒出来,使他忍不住的弯了眼睛,心里也好像因为点儿什么开始变得柔软,像是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