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熙把假凶手自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戈。起初他怒目圆睁,几乎否认;慢慢眼睛转动,半信半疑;最后又变得怒不可遏。
“他在撒谎。”他大叫,“他那是主动送上门,表示无辜,又编出一个谎言,以便拖延他受惩罚的时间。”
“他提供了一些在现场拍摄的照片。”代熙说,“先赞美一下他的拍摄技术,既清晰又细致入微。经专业人士鉴定,所有拍摄的照片均为真实可信的。”
“你凭什么肯定他无罪,还相信他的证物?”
“请接着听,你会明白的。筛查后发现他进入现场后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是在十九日晚上20:42,这也是我们对外宣布的死亡时间。鉴定结果总会与实际有些许误差,所系这次的没有相差太多。通过观察死者的状态,可以得知他死于大约20:36时。如果要问他何时被刺击的,我会说大约是在20:34时。可是楼外监控捕捉的画面显示,在20:30凶手才进入楼房里,一名女性住户证实他还上了二层,嫌疑人更坦言自己在厕所里待到了20:35。这样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计划,毕竟他需要让死者对他放心,坐一会儿缓和气息,聊上几句话打消死者警觉,顺便捋清步骤……除非死者真的死于我们先前宣布的时间。不过他需要迅速完成各种动作,如有差错,满盘皆输。弄不好让周围的邻居察觉到。我记得你的证词是你那时还在睡眠中,对吧?”
“是吧。”他的眼睛在不停乱转。
“怎么可能呢?在那个时间里你应该是清醒得能看到细菌,而且能事先去敲死者的房门和谋杀的就只有你了。况且你还留在了现场。”
“荒谬。”
“我先来排除三个你可能用来反驳的观点。”代熙说,“第一,不存在两人事先合谋的事情况;第二,不存在假凶手发现真凶手行凶后为双方有共同目标而达成共识的情况;第三,不存在假凶手涉足现场后,被真凶手威胁自首的情况。”
“你怎么看?”
“难道我会隐身?祖传一件隐身衣?藏在床底下或者衣柜里?”
代熙淡然一笑,然后走到他家窗户前。
“我想指出的是,这场谋杀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密室杀人’,不能与那些经典推理小说中所描述同类型的谋杀案相提并论。而且案发现场根本不是密闭空间,而是开放空间。不过他家正好有一间‘密室’。”代熙说,“哦,你家的后面改造成了储物房,而且出入口在楼外。在这种构造下,不便于设置违和的密室谋杀。我来推理演绎一下其中的过程。你杀了人,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然后目光落在了死者手机上,因为那时来了一条微信消息。这是个大麻烦。手机在连接无线网络和处于振动模式下,一旦有人联系,将会察觉到异常。你一定在想,是拿走手机扔掉,还是关闭手机的连接和通知声音。突然你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门口,你赶快躲进与现场一墙之隔的隔断间里。”
代熙的推理正中下怀,他面无血色,甚至能听出他的呼吸声。
“由于构造的独特性,这间‘密室’成了你临时的避难所。”代熙说,“你一定在想天公不作美呀,怎么会来人,如果是死者的朋友该怎么办呀!你没准想过当他吓得夺门而逃后,再出来。直到你窥见了他的脸,你明白了一切。你明白了他是来杀他的,你放心了。接着仔细回味并模仿死者的口吻给他的好友发短消息。回过头发现他更换了衣服,摘下了假发,又穿上了死者的鞋,还不忘擦拭现场遗留的痕迹。临走前还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关上房门。等你感觉他走远了,才走出隔断间。”
“你或许又打开了一次灯。上午我又一次审查对面楼上的监控视频。突然发现了储物间映射出细微的光亮。毕竟踩上血迹可不好办。你又一次处理了现场,放下擦拭过的手机,顺便带走了死者的钱包和储物盒里的银行卡,故意帮假凶手‘伪造’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你又把剩余的可乐倒进了洗手池里,将可乐罐带走。这一点假凶手的照片可以证明他离开前桌上还有一罐可乐。检查无误后,关灯离开。不过你漏了些马脚。”
“呃…”这是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假凶手只关了两扇门,案发现场的那扇,以及房外内门的那扇。他确切记得自己没有关上防盗门,理由是它合拢时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关上防盗门的事应该是你殿后的。但你的证词说你冲洗地面时发现死者家的房门是关着的。还有假凶手不可能一手拿着手机拍摄照片,一手拿着死者的手机发消息。而且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假凶手曾对茶几拍过一张照片,上面还没有手机。我说过照片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图像修改的行为。”
“他撒谎,是他关的。”他努力辩解,“是他拿了了死者的手机发朋友圈的。”
“你总是拒绝承认某一部分的证据,但内心似乎知道无路可逃。显然你知道自己输了,你在做垂死挣扎,故意拖延接受惩罚的时间。”
代熙没有等待他的反应,继续举证。
“表面上你在过道里泼水擦地,假装清洁,实则试图擦去部分痕迹。做得很全面,但百密一疏,你终究在现场留下了留下了一些身体物质。这成为了我们指证你的关键。”
代熙看到他的耳朵变得通红,眼皮肿胀。
“又要回到那件快递上了。外包装上定然有你的指纹,内部则没有,说明你没有拿出里面的东西细看。你一定认为里面的东西是死者自己用的,同时又不想再留下手上的指纹。”代熙说,又叹了口气:“你本不该拿出死者藏在电脑桌下柜子里的快递。”
吴戈的眼睛迅速地眨动。代熙转动自己两支手臂,观看了一会儿。
“像我们这种身体素质的人,手臂上的汗毛都很浓密,而且犹如钢铁一般,一般有点小伤都不会在意。”代熙的观察着吴戈的双臂,接着说:“原本老老实实待在柜子里那一层的物品,被突然塞入的快递挤压到了里侧。而你又帮它们解围,把快递拿了出来。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你一定高度紧张,一心想快些拿出快递。要不然你肯定能发现右手臂上有可疑伤口。因为它被右侧内壁上的尖锐的木质突刺划伤了。我也是拿着手电照亮里面才发现的。”
他迅速抬起右臂查看。
“你拿出快递,平稳放在桌子上的极有可能是想让警方自然而然地看见它。以保证可以对警方‘坦言’此物是你前一天给死者的。避免警方搜查后再发现,而对你的证词产生别样的怀疑。实际上,你多此一举了。不拿出来反而可以证明你是前一天把快递交到死者手里的。我们会认为死者放在了里面,继而遗忘了,不能及时给其中的礼物进行包装啦。你的血液也不会留在里面了。但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有血就能证明你去过现场了。”
“你不认为那是死者的血吗?”
“你放心,我们会对比他的DNA。”代熙说,“凶手去过的地方都应该特别注意。因此我又仔细检查了隔断间,在墙面距离地面八十公分处的瓷砖上,我发现了一抹淡淡的血迹。大概是你藏匿蹲伏时不小心蹭在了上面。就在你回来前,我们在你家的厕所里搜寻到了一些毛发。我们会对比血液和毛发中DNA的契合度的。”
他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而起伏,双眼直视着地面上。
“哦,对了。那些搁置的问题,我不解释你也应该明白了吧?如要反驳,我继续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