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日，周二。
从他的驾驶速度上看，他貌似没有逃离的企图。
嫌疑人从现身的M区出发沿着高架桥行驶。又开下高速，往S区内驾驶。绕道经过了医院和游乐园站。最后他把车子停在了西街边上的停车位上。
整个三十多分钟里，他没有做出任何慌张的驾驶行为。
他步行到国际广场下，进入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块三明治、两块饭团和一盒牛奶。他上了车后开始享用这份早餐。此时，路上过往的车辆开始越来越多，他有些慌张了。
随后汽车尾灯亮起，车辆转向，直行通过亮起绿灯的路口。
站在高空俯视，可以明显观察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它绕着这个地区转悠，不像其他同行的车辆那样具有目的。
又过了二十分钟，不知为何，这辆黑色的汽车开始缓慢滑行。最后停在了S区警局大门入口前。里面的人走下车，像往常一样关上车门，然后慢悠悠地走向警局里。看到了穿了制服的人，他举起双手，冷淡地说自己是来自首的。
那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用力抹了一把倦容的脸。确信自己听到的是“自首”两字，而不是因为半宿没睡产生的幻听。他瞪大眼睛，心里又有些疑惑。
闻讯出来的代熙、李杰和汤铎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走一步就停住，看事态发展。而闫明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门口台阶上，目光在三个人的身上来回跳跃。
他这种淡然的样子，倒是很让人害怕。代熙做好了心里准备，避免他有激进的行为，慢慢小步靠近嫌疑人。代熙拿出腰间别着的手铐，给他戴上。嗅了嗅撞来的空气，闻出了他身上夹杂的烟气残留物和汗液的发酵气味。
过程中，他飞快说出那句警察在逮捕到嫌疑人时说出的专业术语。
“你有杀人的嫌疑，既然主动自首，请继续配合，不要作无畏的抵抗。你现在说的话将来都可以复述给代表法律的任何人听。”
李杰和汤铎这才恍然大悟，嫌疑人主动自首了。他们也跟上去，配合代熙，他们然每个负责嫌疑人的一支胳膊，把嫌疑人带走。他似乎不想使用锻炼出来的身体力量，只是不舒服地左右摆动被抓住的双手。
大家都很疲惫，却依然坚定的挺着身体，抓紧时间对嫌疑人进行审讯。
詹兰给他们泡了一壶热咖啡。
局长心中的喜悦显露在脸上。他容光焕发，拍打着代熙的肩膀，又在他耳边嘀咕着重要的话。
他坐在对面，从进门到坐下面部冷漠的表情就没有变换过，样子让人感觉不好理会。尤其是他的胡须看上去像切成一半的钢丝球截面。代熙意识到，这是嫌疑人被抓后的固有的淡然情形。对了，他有一个健身教练的职业，想必拥有一颗良好心理素质的“大心脏”。
“先喝口水。”代熙指着他面前桌上放的一个装着水的纸杯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没有抬起戴上手铐的双手。
代熙可不希望这样，他率先打破。
“那你平常爱喝什么？运动饮料？”
他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心有些松懈，眼球向上转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原处，再向下直到看见自己的双手。代熙知道说中了。
“你想做顽强的抵抗只是短暂的片刻了。你又长出一两公分的头发已经被送到鉴定部门了。所以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争取尽可能少的刑罚。”代熙一本正经地说，眼神只专注于前面这个人。“你的女朋友希望你改邪归正。”
他的面颊因发热而变红。
代熙一边复述他的犯罪过程，一边把相关证据摆在了他的面前，要他确认。
“其实，我们打算破坏你的计划，不让你自首的。”他说，“不过，也省去了我们的麻烦。接下来，说说你的自首原因吧。”
“好。”他的喉结上下蠕动，抬起无变化的脸，但他双目圆睁，目光近乎利刃。“原因就是……我不是凶手。”
这话竟然把代熙吓住了，他满心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仿佛自己才是个被拘留的人。他看上去很疲惫，如果只看脸，谁也猜不出他是个健身教练。但他的眼神充满了真挚，不像以往那些犯了小事进警局的街头小混混那样迷茫呆滞。他向后舒展颈椎，随后挺胸抬头，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表明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代熙回过神，诘问道：“你否认桌上这些铁证。”
“所有证明我去过案发现场的证明我都承认。但你们推测我在现场的行为有待商榷。”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手铐被他弄得哐哐作响。
“此话怎讲？”代熙紧紧攥着手中的碳素笔。
他身体前倾，得意地说：“我有证据可以推翻你们的推理。你们把我的手机拿到哪里去了？对，还有你们可以去我的车上把那个鞋盒拿出来，在后备箱里。我并没有扔掉伪装和行凶工具呀。最后提一个请求，能不能给点热腾腾的咖啡，还有吃的。”他用彬彬有礼口气和表情请求。
本就不存在严刑拷问，因此代熙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吩咐詹兰把刚煮的咖啡拿过来，拿了两个杯子，又额外增加了一些充饥零食。又让汤铎和闫明去把嫌疑人的手机和其车里的鞋盒一并带来。
“你不用一股脑地把证据抖出来。我按照程序问你，你如果有异议，再提出来。请配合，不要激动。”代熙说。
他一边咀嚼着饼干，一边喝着咖啡。
“你杀人的动机为了报复发生在去年十月份的一次争执。”代熙说。
突然，他的眉头紧皱，露出疑惑的表情，紧紧注视着代熙。
“什么？什么争执呀？”
此时露出疑惑表情的人又换成了代熙，以及一旁的李杰。
他的眼球转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你们以为我杀人的动机是那次争执呀？”他的口气充满嘲讽意味，“看来你们也不是无所不知呀。”
尽管还很疑惑，但代熙意识到自己的调查可能出现了错误。
“难道不是那件事？”
“当然不是啦，那件事根本不足挂齿。要不是别人拦着，我当时就能把他打倒在地了。何必等着以后呢。我的原则是‘有什么事当面解决’。如果对人背地里搞一套，说明那人也在背地里搞我。你口中的那件事不是主要原因。”
“我想听到正确的答案。”
他轻蔑地哼了一下。他把一层男偷拍他和女友吵嘴的事告诉了代熙。他指着手机告诉他们，他的收藏夹里有该段视频，B网站的下载管理中还储存着这段视频。
“我解开了手机的密码保护，你们可以一览无遗。”他颇为轻松地说，接着拿起纸杯喝咖啡。
代熙打开了软件，让他点开那段视频。代熙调大音量仔细观看。音量不大，但引起了他的厌恶感。当视频播放至结尾，最后的那丝声音再次出现，他身体前倾，仿佛要吞下谁。
“他们把标题写成‘虚假的情侣’。呸，他们两个才是那种经常吵架的假情侣。有几次，当我经过他家隔断间的时候，听到他们两个人在屋里吵个不停。有时还会吵到楼外，搞得人尽皆知的。我还知道，他们曾经打过架。那是去年某天，我回家时两人在一层上楼梯处抓着对方的手臂，来回推搡。我发现男人身上有抓痕，女人身上也有撞击伤。也是从那时起我就觉得那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痞子，他才是家庭暴力的罪恶根源。”
“你认为是死者偷拍了你们的吵嘴视频发到了网络上，所以你才计划杀人的？”
“对。”他大方的承认，然而陡然转变语调：“不过我计划被真正的凶手以提前杀人而打破了。”
代熙厚重的双手拍在文件上，以冷峻的目光看着他，“你究竟做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