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皇帝伏于书案后,正听着下面官员滔滔不绝地讲着大宛进献的汗血宝马是多么神骏,不禁龙颜大悦,挥笔题了一阙词,小心吹着墨迹,边吩咐一旁侍立的太监拿去制成乐曲传唱。却在这时,台下满脸沧桑的宁将军跪地启道:“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的兴致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不悦道:“为何?”
“臣闻,古之大帝制乐,或祀于太庙,或为百姓疾苦,方是为帝之道。今陛下因一己之喜制乐,传于百姓,见于青史,实不是明君之为。”
“一派胡言。皇上,宁将军这是诽谤君王,其罪当诛九族。“有一位老臣满脸怒容,痛斥道。
燕帝低头看了看手中之诗,凝眉似是思索,方将纸递于近侍:“烧了吧。宁卿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就不怕朕治了你的罪?”
宁将军仍将脸埋于地,“正因为陛下是明君,臣才斗胆进谏,若遇着昏君,臣便不说了。”
“哦?为何不说了?”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因为臣说了无用。”
“哈哈。”皇帝爽朗的笑声在书房回荡,转头看向那位痛斥宁将军的老臣,“陆卿,你今天有点小题大作了,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君之份上,小德子,传旨下去,将赤隐马赐给陆卿。”
“谢陛下。”陆尚书觑见皇帝脸色,很识趣地没有再坚持治宁将军的大不敬之罪。
风停日住,杏坞桃溪,云楼上倚晴空,水阁下临清泉,横塘曲岸,露摘月虹桥。朱槛雕栏,叠生怪石。在那桥傍亭上,一人丰姿俊雅,临风而立,远远地见一人牵着一匹赤红的马当园穿过。
“哎,等等。”边召唤边急步行去。
那牵马的小厮听得喊声,认出是公子声音,忙回身勒马,停在原地。
不一时,那男子已至马前,“这马儿从何处得来?”
“回公子,是皇上赏给老爷的,命小子牵至马厩。”
陆公子转头看了看马,上前摸了摸那柔顺的马毛,谁知,马儿性烈,竟向前撅了撅蹄子,倒吓了人一跳。
“公子,这马还未驯服。小的们也只敢揽绳牵着。老爷吩咐了,若公子得空了,可试着亲自驯服此马。”
“嗯,你去吧。”陆喜嗔又看了一眼这马,端的是漂亮。突然想起远儿爱马。他叫来小厮备马去宁府。
宁府上下静悄悄的,陆喜嗔在前,小厮在后,将礼品送至礼房,陆喜嗔直接来到将军夫人门外,因夫人仍在昏睡,不敢相扰,只低低地问了个安。寻一个丫头问过才知宁秀远出门上香去了。也替她着了一回忧。却也无法,只得回去。却不知为何右眼皮老跳,晚上睡也不安生。突然听到小厮的低唤:“公子,公子,不好了。”
陆喜嗔猛地坐起来,那小厮接着说道:“是宁小姐身边的秀禾,她说,她说”
“说什么,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陆喜嗔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宁小姐去了慈安寺后山,现在还没回来,不敢回去禀告宁将军,来找您了。”
“什么,后山?快,备马,我要出城。”
“可是,城门都下钥了呀。”
“先去衙门。”
陆喜嗔急急地回了衙门拿了令牌,点了几个亲近手下,一行风风火火地朝慈安寺赶去。
风凉浸骨,细细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宁秀远晃了晃脑袋,微微撑开眼皮,四处昏暗,一团一团的黑影瑟瑟发抖。慢慢适应了光线,才发现那黑影是一个个姑娘相抱而坐,不时有人抹眼泪,却无人敢说话。门外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你眼睛是瞎的吗?那么一个少年你们弄了来做什么?我们的人呢?”
“老大,要不,我们再回去蹲守着?”
“守个屁!这么久了,那个姑娘只要不是傻的,早跑了。”
“那怎么办?”
“老大,老大……”忽有一声急切的呼唤传来打断了那几人的聒噪,然后是一阵静谧。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三三两两的姑娘抱头缩在角落,吓得身体筛糠般抖动,却不敢则声。惟宁秀远仍是装作未醒来,微微眯一条眼缝注视着整个动静。
“这个,带过来。”带头的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粗声叫道。后面出来一人,上前毫不怜惜地拉起那个女子就往外拖。任其苦苦哀求也不动眉头分毫。有人想上前去拉,络腮胡子一眼瞪过去,登时就被吓得好似魂不附体,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第一个人未被送回来,第二个人被拉走。恐慌在众人之间弥漫。宁秀远亦坐正了身子,环视四周,开口询问:“诸位姐姐,你们何故被抓到这里?”
人人都默不作声。惟一人胆子大些,移了移身子,挪到宁秀远身边,小声解释:“这位小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也不知为何,我是傍晚给田间劳作的父亲送饭,路上贪玩,略晚了些,忽然麻袋罩头,醒来就在一片林子里了。我找准方向拼命往外跑,终于要出来了,谁知又被兜头带到了这里。”
“你知道是什么林子吗?”
“不知。”
宁秀远心头思量了几回:难怪,我这是被他们误抓了,却不知这里离慈安寺有多远,在这儿等着也不是办法。宁秀远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子唯一的窗户前,蘸湿了手指,轻轻捻开一个眼儿,把眼睛往外瞅去。还未看清,那洞被不知什么遮住。宁秀远一惊,倒退几步,还未坐定,门被咚地踹开,几人径直走到宁秀远前,骂骂咧咧:“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早醒了,会玩花样儿。来,带走。”
宁秀远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内心叫苦不迭,却仍是粗着声音强自镇定:“不知这位爷要带小子去哪儿?”
“嘿,还敢问爷,你又不是娘们,自是不一样去处。快,带走。”
几人上前拉着她就走,宁秀远挣扎不得,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快一脚慢一脚地被拉将出去。
“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你小子让我们兄弟几个办砸了事儿。”
“那也不能怪我呀。是你们自己眼神儿不好,又不是我上赶着求你们抓我,我还郁闷呢。”
“你在嘟囔些什么?”
“哦,我是想起一件怪事儿。”宁秀远想起那位姑娘说的话和刚醒来时门外的对话,“我碰见了一个姑娘,在山边儿采药,不慎丢了什么回去找,你说一位姑娘大半夜地在那儿干嘛?”
“姑娘?”那貌似领头的一脸期待地看着宁秀远。
“大哥,莫被他骗了。你忘了老大说不用管剩下的那一个了么?”一个在旁多嘴道。
“嗯,对,你小子休要哄骗我。”
宁秀远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却也只好忍了,陪着笑脸:“大哥,您这么英明神武,借小子几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真的见了位姑娘,唉,你们老大找这些姑娘做什么呢?”
“嗯?这也是你能问的?我看是讨打。”
“大哥息怒,息怒。只是小弟想万一你们老大找的就是你们放走的这位姑娘,我能带你们去找,万一找到了,老大一高兴,给你们千金万两的。”
那首领已是七分意动,其他人包括刚刚提醒的那位就是十分意动了,“大哥,要不,就去看看。”
“是啊,大哥,反正现在也无事。”
“谅他小子也玩儿不出什么花样。”你一句我一句已是十分主意定了。宁秀远则是一脸陪笑,看着憨厚得紧,实则手心早出了一层层的汗。
“好。走。”
“等等。”宁秀远叫到。
“嗯?怎么?”首领变了脸色。
“不是,大哥,这么远,要走的啊?”
“小六,备马去。”
不一会儿,那名为小六的牵了几匹马回来,还有一个少年也牵了匹马一块儿过来。
还未等首领开口,那少年自己开口道:“大哥,小六哥说需要有一人骑马带一人,小的就过来了。”
却原来,这三人骑术均不精,自己骑尚可,带人就勉强了。
宁秀远暗暗撇撇嘴,笨拙地上马,小心翼翼地嘱咐身前小哥慢点儿,自己自小未骑过马,引得那三人哈哈大笑。几人先后离去,来至山脚边儿,然后宁秀远并那少年在前面骑着引路,三人随后,宁秀远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直走得首领不耐烦。宁秀远看到了自己稍熟悉的大概原先庄子前,趁身前少年左顾右看不注意,觑着个空,猛地将身前少年推下马,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折的柳条抽在马屁股上,一声嘶鸣,眨眼没了踪影。猝不及防滚在地上的少年抚了抚手腕,抬眼望了一眼马儿消失的方向,唇角略弯了弯,弓起身子,步如闪电,亦眨眼不见了身影。独留后面三人三马不住声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