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皇,俯视着她,周遭的空气宛若凝固。
“朕就罚你——”
声音严厉,却很温柔。
微风拂面,木槿花香气四溢。
“为朕起舞一支。”
她抬头,眼神中不知是吃惊,还是松了一口气。
正在众人手足无措时,欣贵人忽然起身行了个礼打破了僵局,面带温婉微笑:“皇上,臣妾从宫里顺手捎了件舞服来,是太后赏的,臣妾倒想让这位小姐穿上看看。”孃贵人有些诧异,停下了扬起的茶杯斜瞅着欣贵人。尹坼犹豫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应允,萧嫔若轻蔑地笑笑:“既然要罚,便要罚到极致吧。想不到性子清静的欣贵人倒是爱瞎参和这些。”
欣贵人起身行礼后,便领着槿颜往自己宫里走,不到一会儿便到了。正值槿颜在屏风后面换衣之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斗胆问问娘娘,有何事要告知小女?”欣贵人缓缓地开口道:“小姐果然聪慧。本宫把你拉出来的确有话要讲与你。小姐将来也是必定是龙凤中人吧。”
“娘娘何出此言?”“因为皇上。”欣贵人端正地站着,凝视着屏风后玲珑有致的身影,语气平淡无奇,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的事情,“本宫从未见过他如此。”
那个正在换舞服的身影有些愣住,欣贵人见状便笑了笑:“不必太过担忧,也只是本宫的猜测罢了。可是进了宫,你就得小心一切,所谓帝王之爱,长久不了的。”槿颜有些疑惑:“娘娘如此动人的姿色与气质,还怕帝王之爱不长久?”
“并不只是说本宫,宫中美人数都数不尽,本宫走到这个位份还不是父亲有些许权势?今日这舞,怕是皇上对你有三份动情了,若是你再跳得婉转动人些,不出几****便可以叫本宫姐姐了吧。”欣贵人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小姐想走怎样的路,就在今晚。”
槿颜宛然:“小女先谢过娘娘,我并无攀龙附凤之心,缘分之事听由天命便好。娘娘对小女如此推心置腹,想必娘娘定是简单坦然之人,不过娘娘又怎知小女信得过娘娘?倘若小女是蛇蝎心肠呢?”此时她已换完舞服,翩翩然地推开了屏风。欣贵人有些被惊艳到,转而又是满意的神情,端庄地笑笑:“本宫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换完舞服后,她们回到了青玄亭。槿颜站在众人中央的红台上,乐声一响起,手心便微微渗出细汗。
她不敢抬头望着他,耳旁似乎只有那节奏枯燥的乐曲,她攒紧了极长的衣袖,闭上双眼,仰起头。
无论如何跳,不要逾越自己的本分,不要贪图什么荣华富贵。但愿普普通通地有尊严地起舞就好。不论爱,与不爱。
只求如缸中红鱼,与清水互融,而始终如一。
大红色的衣袖在空中甩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转而轻柔地旋转出花瓣一样的形状,腰肢随着衣袖的旋转而自如地缓缓摆动,纤纤玉足在红台上轻扫一圈,雪白纤细的脚腕不经意间在红色裙摆中露出,指尖划过香肩,又延展到另一端,仿佛都能嗅到空气中指尖残留的温度和余香。
一举手,一投足,并不娇媚,却足以让人沉醉。
从未认真学习过舞蹈的她自然跳得不如莺雨精炼动人,甚至还有些步伐并没有按舞步去走,而是随心所欲地挥舞。舞毕后,却令众人惊艳。
尹坼有些发愣地看着跳完后带着细喘的女子。凹凸有致的曲线,在一袭贴身红衣下显得更为突出耀眼,细腻如瓷的肌肤随意地露出一点,浑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他惊叹于她的些许傲气,些许妩媚。他不想错过她。
而在座的嫔妃们都惊讶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更多的弥漫着的是硝烟的气息。唯有欣贵人,仍是那样淡淡的神情,仿佛一切与她无关,而萧嫔自然仍是目中无人的神态,嘴角挂着那个看了生出敬畏的笑容。
“很好。”尹坼赞赏地笑笑,“朕这一罚,没罚错。”
槿颜松了口气,便行了个礼:“谢皇上赞赏。”
尹燊在衣袖里飞速地拨动着佛珠,他尽力地抑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跟莺雨相似的模样,却是有种令人恨不得占有的感觉。
灯会继续,各个嫔妃出的样式奇异的灯谜都总是有人可以一一答上,依旧茶香四溢,与往年似乎并无不同。槿颜换回衣服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和莺雨谈论着些小话题。
莺雨边谈话边偷偷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妆容素净的女子,观察她深邃的瞳孔,小巧的唇。莺雨的笑越来越亲切,心里却如锦帛撕裂一般,不甘和自私都悄悄地涌起,各种滋味都从四面八方涌起,在温暖的表面下无声无息地聚集起来,化作一小团冰冷的乌云,沉在了她的心底。
可她毕竟是我最亲的姐姐呢。
于是笑容更加明媚,却是僵住了的感觉,自己都觉着有些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