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此物,乃是一头九百多年的蛟,只需再有几十个寒暑,便走蛟入海,化身为龙。适逢兵祸连年,又起天灾,江河干涸,土地荒芜。蛟没有了果腹之物,只能上岸以灾民充饥,造无边杀孽。后被高人斩杀,取走龙心,合以癸水菁英,练成法宝。退可避水保身,进可翻江倒海,十分了得。
又因以蛟之心为胎,自从上古洪荒,巫妖之战,洪荒碎裂,上古巨妖几乎灭绝,龙族便脱颖而出,一度成为众妖之首。蛟似龙,同样具备龙族统摄万妖的王霸之气,天生便对妖族有一定的威慑力,此物若留在江辰手里,必生祸患。
更为重要的是,此蛟乃是被蜀山高手所杀,此宝一直为蜀山所有,如今却重现于江辰之手,柳蝰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宝库的大门。
那可是蜀山啊!那个曾经统领正道,灭杀无数妖族,与妖族结下血海深仇的蜀山!没有哪个妖族不以覆灭蜀山为目标,就连柳家的先祖,也与蜀山有着累累血债。只因蜀山离奇消失,妖族与正道修士,才有了这些年相对的平和。
蜀山虽成为了传说,可蜀山的山门洞府,那些灵丹药材,奇珍法宝,那个隐藏于两仪微尘阵中的灵翠峰,对于但凡知道蜀山真实存在过的人们,这一切,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多少年来孜孜不倦的追寻。
江辰,无疑是为他打开这座宝库的钥匙!
但柳蝰却不打算将这些告诉灰衍和黄二爷,他甚至有些后悔让灰黄两家染指江辰。
眼中那一瞬杀机便是因此而起!
只是,理智告诉他,此时还不能背弃三家之间的盟约。
灰衍和黄二爷哪知他们的柳大哥此时心中早已峰回百转,两双眼睛仍旧紧紧的盯住江辰,生怕这个小子又有什么奇诡手段,突然暴起。
江辰胸中五脏如焚,灼痛难当,只为一口意气,生生压住欲要喷涌而出的鲜血,暗自调顺气息,尽量不使面上显出异样。
柳蝰沉吟不语,灰衍只是怨毒的盯视江辰,黄二爷不想逼的江辰鱼死网破,缓缓开口:“江辰,我们之间并无彻骨之恨,如今道门咄咄逼人,为求自保,我们才出此下策,只要你愿意交出《玄元玉简》,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再纠缠于你。”
江辰此刻血冲喉间,哪里能开口说话,只是恨恨的逼视过来。
黄二爷见江辰沉默不语,又继续说到:“其实你如今的境遇,皆是正道所为,他们才是你真正要复仇的目标。我妖族一向与正道势不两立,咱们之间大可引以为援,你将《玄元玉简》给我们,我们可以助你一臂,岂不两全其美。”
江辰还没答话,一旁的灰衍却有些按捺不住,眼中怒火中烧,刚要张口,却被柳蝰一把按住。
柳蝰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黄二爷利诱江辰的谎言而已。他们之间怎会没有彻骨之恨?正是江明华带给他们灭顶之灾,让三族精英丧尽,元气大伤,他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江明华被正道围杀,他们恨不能拍手称快,又岂会为他去向正道寻仇呢?
江辰缓缓吞下口中的鲜血,平复气息,尽量让语气平缓:“不用白费心机了,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般懵懂无知?”
柳蝰接口道:“黄二爷所言非虚,只要你交出玉简,我亦可信守承诺,与你一同讨伐正道。”
“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何须与妖物为伍?”
柳蝰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愠怒,眼中冷光连闪,冷笑一声道:“你又何必自命清高,便是你爷爷,也与妖族渊源匪浅。”
江辰眼珠一转,盘腿坐在地上,身体放松,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警惕,轻松的说到:“要我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对面三人异口同声。
“我与黄柳两家确实没什么深仇大恨,但灰家嘛······”,江辰语气一顿,瞬间凌厉,“只要你们先帮我铲除灰家,我立刻将《玄元玉简》奉上!”
三人同时一愣,灰衍更是被江辰的条件激的全身簌簌。
柳蝰冷笑道:“江辰,你把我们当成傻子愚弄吗?我岂会因你空口许诺,而自断一臂呢?”
“江辰,你不要得寸进尺。”,黄二爷也是一声怒哼,忿然的道。
至于江辰与灰家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那就要从江辰刚踏上逃亡之路说起了。
那日,江明华奋身为江辰挡住道门的追兵,帮江辰拖延了一线逃跑的时机。茫然无措的江辰发足狂奔,不知跑了多久,才累倒在路边。心中更是惊骇已极,不知这无妄之灾因何而起,更不知前途命运究竟会如何。
江辰不敢回家,害怕将这些人引到家里,对父母不利,思来想去,只能跑到山下的无尘观。那无尘观是一座极不起眼的道观,门庭破落,也没有什么香客。道观里有一位年逾七旬的老道士,姓吴,也无甚道号。
这位吴老道却是江明华的挚交好友,在江辰的印象中,爷爷只要有遐,便会到无尘观与吴老道喝酒。
江辰此时内心惶惶,也不知有谁可信,只能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吴老道,寻求帮助。吴老道得知自己的好友奋身阻拦追兵,可能已身遭不测,登时怒不可遏。却也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只是把江辰藏在道观中。
但谁知,躲过了道门的追捕,却被随后赶到的灰家发现了江辰的行踪。而灰家,为达目的,竟然将村子里的凡人挟为人质,要挟吴老道,若不交出江辰,便要将全村男女老幼尽数屠杀,鸡犬不留。
一边是好友遗孤,一边是无辜百姓,吴老道如何取舍,都是不妥。
江辰自幼跟随爷爷,又是在乡村长大,其性质朴。在吴老道踌躇时,江辰决定以自己来换取村民的性命,便是吴老道再三反对,江辰依然坚持。
可是,灰家的人却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吴老道交出了江辰,却没能换来全村的性命。吴老道怒发冲冠,一路追出三十多里,把江辰夺了回来。
灰家派出的人虽不少,但大多修为不高,残害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可以,却不是吴老道的对手。吴老道自幼修行,虽然根性不深,七十年下来也才堪堪得窥破神归虚的门槛,还多亏了好友的帮助。只因修行日久,道心深重,才被宵小要挟,却不想落得如此结果。
吴老道下手不容情,打死打伤了好几个灰家的人,灰家自知不敌,便暂时退了。
灰家的人并不死心,竟然引来了青龙寺众人。吴老道之前本已恶战力竭,青龙寺一众僧人又各个实力不俗。吴老道先前遭灰家威胁,已然有负于好友一次,岂可重蹈覆辙?
以一人之力,挡住青龙寺僧人,让江辰从后门逃跑。
而在江辰泪眼婆娑的最后一次回望时,看到的只是那位悲天悯人的慈祥长辈,逆转精血,强行催升法力时,从毛孔中崩出的鲜血,染红了他那一袭已被洗的泛白的青灰粗布道袍······
江辰对灰家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如灰家这样毫无信义,草菅人命的无耻之徒,根本不配留在这世上。此番回来,江辰早已发誓,将灰家连根铲除,一个不留!
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吴老道,更是为了那全村无辜的人们!
“得寸进尺吗?我并不认为妖族就一定是邪恶的,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柳家和白家的传闻。曾经的柳家是何等的孤傲清高,如今却也自甘与灰家同流合污了吗?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如今已是蛇鼠一窝了吗?”
江辰语义中的嘲弄,柳蝰听的分外刺耳。是啊,柳家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自己身为柳家当代的家主,难道真的就自甘堕落,不想重拾昔日的辉煌嘛?柳家的清高,也并非无所倚凭的,那是与生俱来,来自于血脉中的骄傲!
虺历千年而成蛟,蛟历千年便化龙!
洪荒之后,龙为万妖之首,潜则平四海波涛以安万民,升则兴云雾以降甘霖,吟则万妖臣服,怒则雷霆万钧。那是何等的威武,何等尊崇!
那便是柳家的先祖!
这是每个柳家子孙,在灵智初开时就深深烙印在心中的真理!是每个柳家子孙的憧憬,每个柳家子孙的信念,同样也是每个柳家子孙最深的隐痛!
洪荒之后,几万年来的辉煌已然没落,近千年来已无蛟化龙,近三百年更是连虺化蛟也没有再出现过。而现在,更是被眼前这个青年冠上了同流合污、蛇鼠一窝的侮辱。真的是他的中伤吗?还是柳家后人自己辱没了先祖的威名?
江辰揭开了柳蝰心中的疮疤,让柳蝰冷峻的脸上有了一抹忿色。
注意着柳蝰的脸色,灰衍隐藏在斗篷中的脸上,露出了焦急,怨毒的目光投向江辰,原本尖细的声音不由的又拔高了几分:“你的小命操在我们掌中,竟然还挑拨、激怒我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辰毫不示弱的瞪视回来,身上的气势一凛,让灰衍都感觉到了几分寒意,“无耻无信的鼠辈,你也配跟我叫嚣?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在背地里干出的腌臜事情,难道真以为能瞒住所有人吗?”
无论是眼神,还是话语,都如锥子一般刺入了灰衍的心里,灰衍全身一个激灵,不由的后退了半步。
江辰本是另有所指,灰衍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杀意顿时从心底升起,随着血液,瞬间流淌到全身。绝不能留下他的活口!《玄元玉简》固然重要,但那个秘密却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存亡,绝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闪失。
这是灰衍现在唯一的念头!
藏在斗篷中的双手屈指成勾,尖利锋锐的指甲悄悄生长,法力疯狂的汇聚。在柳蝰依旧沉浸在江辰带给他的震撼中时,灰影闪动,灰衍向着江辰发出了疯狂的一击。
对于灰家的无耻,江辰早已领教过,他从没有对灰衍放下过半分警惕,灰衍的突袭虽然迅快如电,眨眼间便已到身前,江辰也没有打算就此坐以待毙。
癸水玲珑心当空祭起,蓝色的水幕瞬间护住全身。身体不退反进,一蓬清光凝于掌中,迎向疯狂的灰衍。
但是,毕竟是重伤之体,亦且低估了灰衍的实力。纵然有备,在灰衍的全力一击下,玲珑心的护身光罩还是瞬间支离破碎。
法宝若想通灵如意,必要用自身真元祭练,气机牵引下,江辰喉间一甜,那口被江辰数度压制的鲜血顿时涌入口中,顺着嘴角外溢出来。紧接着,二人四掌相对,巨大的反震之力冲击着江辰的全身,那口鲜血再也包裹不住,瞬间狂喷而出。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疼痛似乎已经超出了极限,江辰已经感觉不到骨头断裂的痛楚,双臂绵软的垂下,身体重重的跌在地上,身下的青石板悉数碎裂。
意识只勉强的维持了一瞬,江辰试图挣扎起身,但旋即,眼前就被黑暗所取代,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灰衍身形晃动几下,略一滞涩,利爪就直奔江辰的心房。
一左一右两道身影横梗在江辰身前,合力将灰衍击的倒飞回去。
柳蝰袍袖鼓动,柳眉深皱,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灰衍,你要做什么?!”
灰衍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整个身子打着晃,声音似是尴尬,又似无奈,“这小子目中无人,不给他点教训,他怎能乖乖交出玉简?”
黄二爷脸上也是怒意横生,重重一哼,道:“教训?你分明是要取他的性命!”
“我······”
且不管二人是怎样看待此事,灰衍自知已错失了灭口的最佳机会,只好讪讪闭口,以免引起他们更多的猜疑。
黄二爷毕竟要更为精明,转瞬便隐去了脸上的怒容,微微一叹:“这小子确实口出狂言,也该给点教训,如今道门势大,咱们不可意气用事。若方才你真将这小子打死,没有了《玄元玉简》,我们终将被道门蚕食殆尽,万劫不复。”
他前半句既是劝柳蝰,也是给了灰衍一个台阶,而后半句,的确是事实,为了对抗道门,保全家族,无论如何,柳蝰也得忍下灰衍的肆意妄为。
柳蝰收起鼓荡的袍袖,冷冷的不发一言,将双手负在身后,转向地上昏迷的江辰。刚要俯身将人抓起,双眉猛然一颤,回首望向身后的林荫,一声断喝:“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