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母亲就不让人近我身,生怕被人怀疑我是女儿家。那时年幼,我竟也不觉得,父母待我有何不同。母亲很受宠爱没多久又怀孕了,最终母亲又生下弟弟刘庄。可庄儿生性怯弱,居然没我得父亲欢心。再后来,西汉宗室刘玉被绿林军的主要将领拥立为帝,建元“欣元”,是为欣元帝。”
对此,当朝及南阳刘姓宗室自然极为不满,只是迫于在联军之中,绿林军人多势大,又有强敌在前,只得暂且作罢。
当时的皇帝把下令,我大伯父被封为大司徒,我父刘文叔则受封为太常偏将军。欣元王朝的政权建立以后,复用汉朝旗号,此举自然大大震动了新朝,当时义军之首刘玉即遣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发各州郡精兵共四十二万扑向旌阳和宛城一线,力图一举扑灭新生的更始政权。
同年,母亲携我与幼弟奔赴疆场去寻父亲。至于为何要去,我已经不得而知。后来,我们不幸为绿林军所擒,母亲以身饲敌,摭华损实,最后与那刘玉虚以为蛇,说,“陛下,如今兵强马壮,天下归心,唯独缺了一样东西。”刘玉问,“美人,觉得孤缺了什么呀?”
“缺个举兵的由头正名,名正而言顺的道理,想来陛下不会不知。”我母亲本是新野豪门世家贵女,最不缺乏的就是手段谋略,其次么,便是不缺裙下之臣。说道这里阿衡顿下来,笑了笑。
沐笙又睥睨打量起面前少女,初见时只知红衣惊鸿,如今月下细细瞧来,阿衡的眉目里全不似女儿家娇憨似水的婉约,脸上轮廓倒线条分明,眼大有神,挺直的鼻子,似笑非笑的薄唇。今日里阿衡穿着一身黑红相映的汉宫廷曲裾,颇有大汉盛世时,长公主威风八面,大气凛凛的仪态。
只是若你忽略衣襟,阿衡换上男装,可能阿衡之英气勃勃,反倒要把沐笙这个真男子给压下去了,
阿衡的酒坛好像空了,她翻手摇晃了好几下酒坛,水袖一甩,只见她调整了坐姿,又从背后条几上取来一坛,开坛,痛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纤风投影落如尘。
“后来我母亲终是与欣元帝刘玉谈妥,允许她携儿前去寻找刘文叔之兄长,若是大伯不收容她们,便是灭绝人伦,可起兵伐之。若是大伯收容她们,则偷盗令箭与刘玉里应外合。
可刘玉也不是傻子呀,谁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回?
阴丽华表示,“我早为陛下情之所至,没想到当今如此疑心我,更是难想夫妻之间陛下居然如此看我,是嫌我二嫁之身吧?“边说边哭,梨花带雨,刘玉瞧着这心仪美人,也是为难,怎料阴丽华话锋一转,说道,“衡儿乃是刘文叔侯府里内定世子,取名为衡,可见其贵重,我把他留在这里,难道你害怕我一去不回?若我一去不回,刘文叔又岂能容我。”
刘玉也深知,不能把刘庄刘衡都截留再次,否则不过是大伯不收录弟弟的一个妾室,无甚可为。刘玉到底是草莽出身,很快便被她三言俩语就给说动了。
当晚刘玉就唤来军师参将商讨,只可惜这群人也皆为出生草莽,不通真正政谋,又自恃兵力强大,扬言:“百万之师,所过当灭,今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耶!”
很快很快,阴丽华便带着刘庄准备动身前往旌阳,临了还不忘婉婉有仪地叮嘱阿衡,说,“阿衡,你要乖乖等母亲回来。你一定要等,母亲一定会回来。”眼眶里仿佛还有泪,最终抱了抱阿衡稚嫩的肩膀,便坐上牛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阴丽华不知,那日与刘玉在房内商讨,女儿刘衡怕她吃亏,便借助年幼身材矮小,躲在屏风后的西暖房坐炕里面。亲耳听闻母亲,终是舍弃自己,躲在炕里的小阿衡,就是指甲把手心抠出血来,也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可惜时过三月,音信全无;
最终母亲舍弃了自己,阿衡心想;
母亲会回来,阿衡又想。
刘玉终是等不住了,率先军向旌阳城,发起进攻,并挖掘地道,制造云车。旌阳守军别无退路,坚守危城。此时的旌阳守军已经被围数月,久战疲惫,锐气大减。
刘文叔于六月一日率领步骑万余人驰援旌阳。后来的阿衡听闻,那一日的父亲对于旌阳城内的人,宛如天神下凡。连茶楼听书的如今都在讲,那日,刘文叔亲率千余精锐为前锋,反复猛冲,斩杀刘玉军千余人,汉军士气大振。随后又以勇士三千人,迂回到敌军的侧后,偷渡辉河,向刘玉大本营发起猛烈的攻击。
刘玉料想不过数万兵丁,不足为惧依旧轻敌,下令各营勒卒自持,不得擅自出兵,自行和大司徒王寻率及万人迎战,刘玉兵马陷入困境,王寻战死,诸将未敢出援。
旌阳守军见城外汉军取胜,乘势出击。刘玉大军大乱,纷纷夺路逃命,互相践踏,积尸遍野。
此时突然大风飞瓦,暴雨如注,滍水暴涨,刘玉部下万余人涉水被淹死,滍水为之不流。
刘玉在逃跑的过程中,想起阿衡,又恨又气,觉得如此幼童杀岂不是彰显他刘玉无德,便命人将打的奄奄一息的阿衡,在兵荒马乱中丢下。倒不是刘玉心善,要不是恐更失军心。也不会想出,与其将阿衡留在眼前碍眼,不如将她投入洪荒自生自灭的。就这样年仅十岁的阿衡被半路抛下了,跟着人群,冷眼看着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有人哭的惊天抢地,年幼的她匍匐在地无人问津。
“后来你被找回来了吧?”沐笙听得出,她笑着说出这些辛秘可能有些难受,开言想缓和一下气氛。
“嗯。”阿衡好像喝多了,反应有些迟钝,眼眶有些发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捧着沐笙的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啊,我被救回来了,但你记住被救回来的是我,不单单是刘氏阿衡。”她语气又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