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秋,小沐笙在识海中一个个片段看过去。大大小小的事情里飘落着各种不为人知的少年心事,有的他囫囵吞下,有的他细细品咽,配着孙嬷嬷供不应求的糕点,再与阿衡闲话家常,他对自己的十七岁生出期待来了。
桃花又出现在他的识海中,摸了摸他的头:“幸福吗?”
沐笙点了点头。若说美中不足大抵是在这个故事中的自己,妖力失控杀了那个男孩,被幽禁东苑十载。他终于对桃花阻止他杀戮有了一丝忏悔与动摇。
“镜花水月罢了,出去真正生活。”桃花对孩子总是仁慈一些。
沐笙不死心的盯着识海众多光团,“仙子,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了。”恋恋不舍地看着还有很多光团,星芒更胜他去过的,“好想一直留在这里啊,可惜你要我回去了。”
桃花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好歹是要长大的,这本来就是你经历过的事,你不出去,这些时光不久便要烟消云散了。”
沐笙撅起嘴,十分不甘心的哼一声:“我昨日没有伤人,就不会被幽禁东苑是不是?”
桃花点头,没想到他嘴撅的更高了,典着一张包子脸气鼓鼓的说:“也就是我明日还要去读书?”
桃花的表情有些开裂,原来症结在于这里。原以为他读书好,夫子喜欢,又乖巧懂事,这不是他的烦恼才对。可换个角度看,毕竟他比阵法中那个启动泰山府君祭的沐笙小了一千多岁,桃花这么想又释然了。伸手捏住他的脸包,“所以你现在根本不关心自己将来如何,只是不想读书?”
沐笙脸红了红,小声说,“我本来就不是那个沐笙,我不知道他想干嘛......”说着他俩眼放光,抓住桃花,“仙子,你把我和他换一换呗,他重头来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要去吃嬷嬷做的糕点。”
“他就是你。”桃花板着脸,认真的对沐笙说道,“再说你就算去了千年以后,孙嬷嬷也已经死了,没有糕点。”
也不知道是听到孙嬷嬷死了,还是没有糕点,小沐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桃花有些尴尬的抽回手,很是为难的说,“我.....你.....好了,我有办法让你明日不去读书,你给我住嘴。”
“快说。”小沐笙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已然雨过天晴,十分急切的催促桃花。
一秒看清演技的桃花悔不晚矣,果然不该因为他是孩子心慈手软,可又不能对个孩子出尔反尔影响道心,只好郁猝的说:“我把这十年识海荧光打入你体内,你承受之后就变成了十七岁的沐笙,如何?”
小沐笙认真思考片刻,皱着眉头,十分担忧:“我去了十七岁,那七岁的我.....”
桃花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累。蛇妖年纪不大,小心思比头发还多,只好解释:“你和十七岁的沐笙,都不过是那个千年蛇精记忆中的罢了,无所谓天理伦常的,什么也不会改变。”
小沐笙点点头,答应了桃花的提议。正等着桃花展开法阵,就见一堆荧光像榴弹一样追着自己冲过来。
“仙子救命啊.....”
*
沐笙醒来时已经不见仙子与荧光,他环顾四周,自己竟然在东苑书房的榻上。他连忙跳下榻来,发现自己居然脚可点地,连忙看自己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再肉乎圆滚。开心的连蹦三下,“唉哟”紧接着抱着头,一大片空白的记忆被填充进来。
等沐笙再次清醒,看到书案上有个精致餐盒,沐笙融入了太多新的记忆,一时兴趣缺缺,随意拉拔了几口饭食,食之无味,居然从饭菜中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长生殿。”沐笙静默半响,捏紧纸条用妖力把它化成碎片。
子夜,
赴长生殿之约。
沐笙如期而至,公主衡早已站在殿中,也不曾回头只说,“你之妖力,可能为我所用,换我大汉太平河山?”
沐笙怔怔半响,心下了然,暗自腹诽,你当我是什么通天妖怪?可以换大汉太平山河。当年炎黄共工,蚩尤祝融哪个不是神通无边,求一个盛世太平何等艰难。
面对阿衡的这个要求,沐笙眉心蓦然的蹙起,嘴角动了动,仿佛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开口。
“也是,怎么可能呢。”阿衡转过身来,凄然一笑,神情好似失望又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叹了声“我真是魇住了。”
沐笙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静待她后话。果然阿衡又开口了,“那你就听我讲个故事罢,”说罢便撩起袍角席地而坐,冲沐笙挥挥手,示意他坐过来,“听完就当你履约了”。她自顾自的说完,也不去看沐笙,从身后条几上取来一坛酒,开封,入喉,缓缓道来:
“汉朝有个皇帝叫刘文叔,早年他还未发迹,就自封汉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阿衡说罢就笑了。
“这个刘文叔,仰慕我母亲阴丽华的美貌。各种曲折,我当年甚幼,知之不详,后来知道的,也多为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就给你简单些讲吧。”
“我只能确定刘文叔于家乡起兵,在旌阳之战后,于宛城迎娶阴丽华为妻。刘文叔娶到阴丽华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九,阴丽华自然不会是唯一的妻子。当然,在最终王朝建立以后,刘文叔废了原配,立我生母阴丽华为皇后。”
阿衡说道这里,又喝了一大口酒,转脸瞧着沐笙,“你怎么不喝?我一个人喝,这故事讲起来都少了几分味道。”说罢又扯来一坛酒,递给沐笙。
直到沐笙接了,她才接着往下讲,“刘....我.......父皇与母后,尚未登顶之时便有了我。我母亲那时既然算不上是正妻,为了谋夺更好的地位,为了巩固父亲的宠爱,自然要有些手段。“
“我一出世,她便对外宣称生下一位小公子。我少时一直被当男子教养,书法骑射无一不是刻苦练成。”阿衡说到这里,突然有些癫狂的笑出声来。沐笙终于有反应了,微微抬了一下眼眸,笑声中他听到一丝悲悯,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阿衡,只见阿衡又是一口烈酒入喉,不知是不是太呛,她居然流下泪来,复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