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晚上，刘小七独自坐在河边，一个人对着漫天星河饮酒。
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本来是该在家睡觉的，可小七今日早早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还有三天，阿琦就成亲了。
他看到了眼前桃花凋尽，海棠褪去，六月的清晨里，曙光洒满芙蓉镇。阿琦脱下白衣，换上火红一片的袍装，长发束起，缱绻风流。
还有他丰神如玉，温柔款款的携着一名女子的手向他走来，美好的像那画中仙。“七哥，这便是我的妻。”他与自己如是说，新嫁娘带着盖头小七瞧不见脸。只是笑着闹着，和众人一起起哄把阿琦推进新房。
只要躺下，小七眼前尽是这幅景象。
平日里小七是不大喝酒的，今日实在是烦躁得不能入睡，回酒楼里搬了坛子酒来河边。
“你很喜欢那个书生？”虽是问句，语气威严多了几分了然。
小七看了一眼站在河岸边，神出鬼没的长生，嗤笑一声：“你被雷把脑子劈坏了，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啊。”
“那你因何落泪。”长生只想还了这段恩情，早早位列仙班。
小七听闻，连忙抬手摸脸，果然落泪了。
也瞧不出表情，只是语气淡淡：“眼睛不好，迎风流泪。”
“其实，你要是喜欢那个书生。我可以成全你。”长生负手而立，语气比他还要平静几分。
“怎么成全？”小七问他。
“还说不喜欢？”这次轮到长生嗤笑。
“......”小七不理会他了。
起身来到河边，拘起一捧水，随意的抹了把脸，让人看出他脸上是水还是泪。
“那日你带我去周家是为了瞧他将来娶的人吧？”
小七点点头，目光失焦。
“值得这么伤心？他不娶你，我娶你好了。”长生不太理解她的难过。小七转过脸，定定的看着他，瞧不出他是郑重承诺，还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
“孔雀开屏。”小七郑重其事的冲他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长生没在人间行走过，他眉毛一挑，不信是句好话。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你连这都没听过？当神仙指标这么宽松，都不用读书的吗？”
“我读不读书，你的书生都要娶别人了。”长生脸色不变，说出来的话刻薄又无情。
犹如当头棒喝，小七痛得猝不及防。那种云淡风轻的事实描述，像针脚一样，一字一句扎的小七体无完肤。
过了很久，小七才说：“你知道吗？我娘当年将我放在邙山一户农家，让我等她回来接我。后来，那对夫妻都老死了，她也没有回来。村子里的人都长大了，我还是个小孩。她们说我是妖怪。”
“后来我跑进了山里，有一天睡醒，来到水边，发现自己顶着一张不属于我自己的脸。我被吓坏了，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
“后来我进过皇宫，见过大海，吃过残羹冷饭，睡过雪地草原。自己也学会了怎么控制自己变幻，我一直都不敢在一个地方待长，也不敢跟人太亲近。
怕他们都老死了我还是这幅样子。直到五年前，被张家收留，我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
“还有阿琦，他总是不管我多脏，多烂，永远愿意，笑着对我伸出手......”
还没说完她又哭起来，不过这次不再是无声流泪，而是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边哭边说，絮絮叨叨，不经意的拉起长生的袖子，眼泪鼻涕全擦在上面。
长生没有制止她，很认真的在听。她哭的哽咽，实在听不清，后面说了些什么。
只好打断她，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个姑娘？”
刘小七哭的一嗝一嗝的抽泣着，反问道：“告诉他，然后呢？”
“然-后-，让他娶我，呵呵。”小七边哭边笑，甚是凄凉，望着长生：“我看着他慢慢老去，看着他瞧我的眼神渐渐惊恐，和当初那些人一样口口声声叫我妖怪吗？”
“也许他不会。”长生冷淡的说，面上毫无波澜。
“是啊，也许他不会。但是如果会呢？我不敢赌。我不敢赌.....”
小七一直重复最后一句话，像是陷入魇瘴。
长生沉默。
“你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吧。”长生施了个安神诀，将她抱着腾空而起，月光之下，长生瞧见她满脸泪痕。心中叹息：愚不可及。
小七睡得很沉。长生将她送回，轻轻放在床上，便从窗口飞出去了。
这时对门房间的灯还亮着，明月似银盘挂在天空。
阿琦放下书本，吹了灯，鼓足勇气走到小七门口。轻轻的敲了敲小七的房门，又小声道：“七哥，睡了没？”
无人回应，木门发出“吱呀”声，阿琦自己推门进来了。
瞧见小七睡得很沉，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也泛红，吐出薄薄的酒气。
阿琦上前一步，坐在床边，蹑手蹑脚替他盖好被子，生怕吵醒了他。可能喝了酒身上热，不一会小七又把被子扯下来。
阿琦又替他拢上，就这样一个盖，一个扯，竟然纠缠了一夜。
天愈亮，阿琦只好将他的手再次放回被惗里，起身给他合上门，轻轻走出去。
旭日仍未起，霞光先万里。
少年此刻心中执念奔腾得可怕，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陷在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恋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何时起竟对七哥生了这种龌龊心思。待得阿琦发现自己对小七不似兄弟之谊，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阿琦不止一次梦见小七变成女娘，站在花间，听闻自己唤她，那双迷离眼眶，明眸转笑嫣然。
要是被七哥知道......阿琦心下凄凉一笑。可不能让七哥知道，七哥若是知道，上房揭瓦事小。只恐怕，兄弟做不成，打他一顿，还要恩断义绝的。
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不怕。
我只是怕，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只是怕，是我让你不快乐。
我只是怕，你难过的时候我不能陪着你。
七哥，我要成亲了。
梦中娇娘，自然是只留在梦中，醒来了就当把梦锁上。
我都晓得的，不会做什么混账事情。
“朋友不甘，恋人不敢。七哥，我要成亲了。”站在门口的阿琦望着朝霞流下泪俩行，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