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一秒还仙气飘飘,恍若九天仙女下凡来的如是仙姑,想明白自家师傅为什么跑后山的缘故之后,哪里还有个超凡脱俗尘居世外的样子,直接手里的签筒一扔,就奔着后山暖棚去了!
其实说起暖棚,无非就是观内的乾道们看后山空着,圈出了片地,种点时令蔬菜之类的,还有一片桃林,庙内的有些小物件,是这些乾道们自己去后山桃林折了树枝,吃完桃子洗了桃核,然后一点点一刀刀地刻出来的。
本来是没有那个暖棚的,可有一次张之初说想吃草莓,那又是个数九寒冬的,这常融跑遍了A市所有超市都没有新鲜的草莓,当时张之初又在气头上,死活不撒口非要吃草莓,因为自家师兄买不着还半个月没搭理他。
常融就长了教训,明年开春辟了块地就搞了个暖棚,又不知道请教了哪里的种植户,愣是给捣鼓上了,这几年那草莓长势越发喜人起来,可是观里的乾道们谁也不敢去私自摘点,尝尝鲜。
一是常融位列天师,官大一级压死人,二是那可是他们观内唯一女冠,张之初的地盘,要是惹到了这位姑奶奶,那还不得被其他乾道们,一口一个唾沫星子给淹死?
不过这位如是仙姑,真的是惹不得,不光后台硬,师父师兄都是天师,而且自己还是这最年轻成为天师的女冠,外边不知道有多少道观盯着她,想要挖墙脚呢!
当张之初绕过后殿,跨出那道红漆的后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着自己那片暖棚里像是蹲着个什么东西,浑身灰白,乱糟糟的银发十分随性的用了根木头扎起来,木簪油光发亮,在这五彩斑斓的阳光下折射着不一般的光辉。
身后的那几行的草莓叶子翻滚着,交缠着,偶尔上面零星地挂着几颗白不白青不青的小粒子,旁边是一洼一洼的大脚印,就跟那个遭了土匪抢劫的幸存庄稼似的,那叫一个不忍直视惨不忍睹啊!
那蹲在暖棚里抱着个水瓢,洗洗草莓,然后一口一个的糟老头子,不是自己那位师傅还是谁?
“呔,前方何人,姓甚名谁,因何在此,速速道来!”
那背对着张之初正吃的来劲的大赤真人闻言身躯一震,嘴里还咬着颗饱满多汁的大草莓,一听这气势汹汹的动静差点给噎到,连忙把那水瓢一放,一口吞下剩下的大半个草莓,胡乱抹了一把嘴角,回头朝着张之初,咧开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
“乖徒儿,你怎么这个点就来观里了?”
“渴不渴啊,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一路冷不冷啊,有没有冻着啊,要不要去暖和一下啊?”
这些话落在张之初耳朵里啊,就是觉得这糟老头子在转移话题,别看着是关心自己,实际上估计这就是怕自己找他麻烦!
“我不冷不渴更不饿。”
“看这个天色不早了,师傅我觉得该吃早饭了,咱们走吧!”
话落,张之初就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位跟个老顽童似的,站起身来,瞬间成为传说中仙风道骨的大赤真人,跟之前坐地上抱着水瓢吃草莓的老头子,简直判若两人!
那你倒是消灭证据啊!
张之初看着地上让那老头子坐出来的小土窝,旁边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堆的草莓顶端,就是草莓聚伞状花序,还有些稍微泛红的草莓果肉。
得,这倒是吃的厉害,专门挑的个大色红的!
真的是,张之初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说来吃个草莓你还抱着个水瓢,堂堂一观之主,鼎鼎大名的一代天师,这传出去还怎么混!
可本着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原则,张之初随手抄起水瓢来,脸上扬起几分纯真甜美的笑容,“既然师傅饿了,那便去用膳吧!”
“那个,乖徒儿,你这个……”
后面的话大赤忽然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话头到这儿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自家徒弟那能闪瞎眼睛的灿烂笑容,就知道自己这几天日子可能不好过了!
常融并没有跟这张之初跑后山去,逮自家那位老顽童师傅,这种事还是只用自己师妹就可以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跟自己师妹那么美丽大方的嘛!
自己还是趁着这个功夫,弄点黑狗血以备不时之需吧!
于是,张之初踏进三清观后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师兄端着只装了半碗红色液体的白瓷碗,拿着把看起来寒光逼人的小刀,追着观里小黑直到处兜圈子,还不得路见不平一声吼。
“哈,常融,你居然又动我的黑狗血!”
三清观后殿称为宗明殿,正北面有一张黄花梨木的雕花八仙桌,桌上供着道教祖师降魔护道无量天尊张道陵的画像,摆着一尊古铜香炉,供春夏秋冬四季应时之果,因为绝大多数信徒只在前殿处上香拜求,观里的那些乾道们这个时候也不会进后殿,所以此刻张之初来的时候,这偌大的崇明殿就常融一个人。
不,还有小黑!
所以那四果就只摆了三盘,分别是苹果、橘子和香蕉。桌上还供奉了清茶,只供干茶叶并常年不撤供,这常融哪里知道就这么巧,自家师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自己取她黑狗血的时候回来,“不是,师妹,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个什么释,”咱们如是仙姑哪能失了仙气儿,直接顺手将手里的水瓢就给送了出去,“你在咱们祖师爷眼皮底下就能伤害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看我不替天行道!”
“师妹,你哪里能这么说,”常融连忙接住那水瓢,自己没看错的话,这可是观里唯一的水瓢!
“我可是你的师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妹,更何况你不在的时候,小黑都是我照料的,所以,严格意义上,小黑属于你我共有财产。”
“真的是信了你的邪儿,常融你身为一个兄长你羞不羞,”张之初看着自家小黑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直接炸了毛,“你画道符用朱砂不行啊,非取我家小黑的血做什么!”
“我那不是画得不是一般道符嘛,”常融将接住的水瓢捧着,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赔笑,“你也知道,我最近在研究些玩意儿,需要创新需要创新!”
“那你也不能动小黑啊,你说你让我看见多少次了,谁知道你私底下还背着我,欺负了我们家小黑多少次!”
常融从自家师妹进殿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今个栽了!
自家这师妹啊,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才华没才华,可偏偏就是护短,谁要是欺负了她自家人,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地府阎王,她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可是,“师妹啊,难道你的亲亲师兄我,还比不上小黑?”
“它,跟你没法比,”张之初此刻停了下来,看着离自己三米远的常融,常融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了灿烂,便插着腰说,“你一大活人,拿自己跟小黑比,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不是,这怎么又扯上羞耻心了!
常融真的郁闷了,“我没法比,那你告诉我,是小黑重要,还是你口袋里那条蛇重要!”
“嘿,常融小崽子,”这话咱们螣螣可听不下去了啊,从张之初的口袋里探出头来,“你居然拿本大神跟这种生物比,你是不是想试试白天见星星?”
“啥?”这下换成张之初笑了,她低头看向自己口袋里探出的那个小脑袋,“你说揍他就直接揍,干嘛还说得那么文艺委婉,还见星星,怎么不看月亮?”
“你也别转移话题,”这小黑蛇今个不知道怎么着,就跟吃了枪药似的,逮谁突突谁,“张之初,告诉那个小崽子,本大神的地位。”
“哦,”张之初点点头,在常融的注视之下将那小黑蛇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最近的椅子上,还“嘿嘿”?地直笑,“大佬,这个天不早了,你该冬眠了。”
然后一把抱过那受伤的小黑,眼神示意自家师兄端上他刚取的那碗黑狗血,然后两人一狗,拔腿就跑。
“喂,张之初!”
待到黑螣反应过来的时候,难道修炼到自己这个地步,竟然还不如一条小黑狗?
可那兄妹俩,外加那条黑狗早跑得无影无踪了,这宗明殿就剩她自己了!
不管怎么呼喊,都没有人应它,黑螣同学只好回头看着那正北的张道陵祖师画像,一脸可怜巴巴地说,“祖师,请问我能在这化成人形,然后去稍微教训一下,您那几位不知道曾了多少代的徒孙嘛?”
而回答这位的,只有殿内袅袅升起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