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彩之光从漩涡中现身的刹那,这片星空下一些隐秘之处的古老存在,皆是在一瞬间有所察觉。
“查!”
一道道封命随之颁出,无数人奉命而动,从四面八方向着七彩之光汇聚!
这片星空有如投入石子的湖面,微澜渐起……
…………
位踞九洲中央的藏龙洲,古来便有传说,是为藏龙之地。
其中最出名的两处,一为隐龙山脉,二为龙川。据传前者为上古真龙龙骨所化,后者乃龙血铺就。
隐龙山脉,山势迤逦,绵延不知几千万里,筑就藏龙洲北线屏障,再往北,穿过永夜森林,便可到达穹庐洲。
龙川,西连云梦泽,东接离恨渊,水势磅礴,纵贯全洲,更是有无数支流漫延发散,辐射万国。
周国境内便有一道支流存在,其名洛水,被周国百姓尊为母亲河。
洛水养育了周国七成百姓,推动了凡俗界农耕发展,同时,也蕴生了不少奇异之地,万兽山脉便是其中一处。
雄踞数十万里的万兽山脉,群山耸峙,古木林立。其内野兽极多,且凶性天生,残虐异常,加之山坳之处常年笼罩大片毒瘴,普通百姓甚少敢入。
但有传闻,有樵夫曾误入山脉深处,遇见了一只小山般巨大的虎形凶兽,五尾而一角,正在趴伏休憩,只是信者寥寥。
而在洛水的中下游流域,同样有着另一处神秘之地。
天玉山,周国最高峰,巍峨矗立于洛水之畔,地属青安州,因盛产美玉得名。
其玉质白无暇,柔腻温润,灵气盎然,颇受达官显贵们的喜爱,世人也称青安玉。
但青安玉却不是天玉山最出名的地方。
在天玉山以南,有一大片远古森林,森林的中部,则常年笼罩着一团迷雾。
曾有采玉人误入其中,瞬间踪迹杳无,后来被发现时,却是昏迷在百里外的天玉山山脚,醒后对迷雾中的经历也是毫无印象。
慢慢的,这“迷雾森林”的名声便传开了。世人都说,这迷雾中住着神仙,所以凡人才进不去。
此时正值夜半时分,迷雾森林中一片寂静。忽而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惊起宿鸟无数。
只见一道青虹划破夜空,在雾气外倏然停住,其势带起的气流,激得林中雾气四散纷涌。
来者正是从灵山村御剑而来的韩宗白、苏墨二人。
“吾门所在,便是此处。”停下剑光,韩宗白望着苏墨笑道。
苏墨心中一片骇然,回首望向来处,仍自不敢相信,这才半天不到,竟已飞出了三十余万里!
他心中对学成这御剑术的渴望,越发强烈!
望着下方在夜色中蒸腾袅绕的雾气,苏墨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前辈,这道虚门,便隐在这雾气之中?”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吧。”韩宗白拈须轻笑,只是那笑容有些莫测高深,“这雾气实为本门护山阵法,以作隔绝凡人之用,苦修之人,图个清静,你且看好了。”
说罢,右手一翻,一块玉简凭空出现,接着挥手将玉简往雾气中一丢,顿时,一片五彩光华升起,林中雾气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
待五彩之光散去,雾中的世界慢慢显现在了苏墨面前。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此时外界已是子时,夜深人静、孤月高悬,但雾气中的世界竟是截然相反,亮如白昼!
眼前最为醒目的,无疑是两座直插云霄的巨峰,如巨人并立,共擎苍天。就算把周国第一高峰天玉山放在这两峰面前,也如婴儿比之壮汉,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甚至比起两峰周围一些稍矮的山峰,天玉山也是不如。
苏墨咋舌不断,这道虚门的护山阵法端的神奇!薄薄一层雾气,竟似能隔绝两个世界!
韩宗白含笑静立,苏墨有此反应,全在他预料之中。事实上,这三百年来,每逢有新弟子入门,甫一见这雾气中的世界,都是惊得合不拢嘴。
“走吧,里面看得更清楚些。”韩宗白说着,伸手一招,之前扔出的玉简化作一道白光,又飞回了他手里,眨眼消失不见。
接着,他剑光一催,带着苏墨沿着雾气阵法打开的缺口,缓缓向两座巨峰飞去,在他们身后,雾气又悄然合拢。
“这东、西两峰乃是我道虚门两大主峰。”韩宗白一边御剑,一边介绍道,“东峰名紫气,取紫气东来祥瑞之意,西峰名落日,合日落西山自然之理。”
少顷,苏墨随韩老的剑光来到了这两峰脚下,抬头仰望,浮云遮断山腰,根本望不见山巅所在。两条瀑布,如虚空而垂,穿透浮云,轰然落入两峰脚下一半月形深潭之中,掀起滔天水雾。
如此雄峰,摩天擦云已不足形容其势,刀劈斧斫亦不足形容其险!外界绝难一见,非仙家胜地不能拥有!
陡峭如斯的山壁,原本极少有草木能够攀缘生长,但偏偏这两峰之上,都有不少怪树虬枝顽强生存,观其主干粗细,便知年岁极古,庞大而浓密的树冠,遮盖了两峰大部分的山体。
待看得更仔细些,苏墨讶然发现,这两峰峭壁之上竟还有亭台楼阁存在,鳞次栉比地掩映于层层树冠之中,更是时而有人御剑腾云,出入其间。
这一切,让山村少年目眩神迷。
“这边瞧完,我们再去后面看看。”韩宗白说着,纵起剑光,带着苏墨从紫气、落日两峰之间穿过,来到了两峰的背面。
只见两峰背面另有七峰,好似前方两座巨人的护卫。这七峰高度参差,形状不一,气象万千,各有奇异。
有的似巨剑杵地,有的如铁锅倒扣,有的烟雾朦胧,看不分明,有的怪石嶙峋,状极可怖……
七峰排布暗合北斗之势,中间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中芳树成荫,碧草如席,寒潭似镜,清而见底,时而有云马、彩鹿奔跑嬉戏,时而有丹鹤、青鸟飞旋起集,更有一条彩虹直贯长空,透出一股人间仙境之意。
韩宗白轻咳一声,唤醒正心神迷醉,不能自已的苏墨,微笑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掌门师兄他们该等急了。等见过掌门,正式入门以后,这其间景色你再看不迟。”
“是,前辈。”苏墨恭谨答道,这时醒过神来也有些脸红,自己刚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定是教韩前辈笑话了。
好在韩宗白此时背对着他,引着剑光扶摇而上,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窘状。
两人穿云直上,沿着紫气峰的绝壁,一路向山巅飞去。虽然此时剑光之速不似之前赶路时那样快如闪电,但以迅若疾风比之,也是恰当。
饶是如此,两人也在飞了近一刻之后,才遥遥望见那两峰的峰顶。
苏墨心中默算,竟得出两峰高度不下万丈的结论,不由又是心旌摇动。
只见紫气、落日两峰的山巅处,一座恢宏无比的石桥,凌空飞渡,跨连两峰。石桥的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方形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古朴巍峨的大殿,在大殿的后方,还有几座规模略小的偏殿。
韩宗白撤去剑光,带着苏墨缓缓落于广场之上。落地的一刻,苏墨已然忘了去感叹石桥及大殿的宏伟壮观,他全部的心神,都被眼前的这座广场所吸引。
“青安玉!这绝对是青安玉!”
苏墨心中低吼。
此前灵山村村长赵阿伯的儿子赵大宝娶亲时,曾用百条上等狐裘自州城中换回一块巴掌大小的青安玉佩,以此作为聘礼。那玉佩赵大宝曾在村中很是炫耀了一阵,所以苏墨一眼便认出,这广场的地面,竟全部是由青安玉铺成!
“这么大的一片广场,得用多少青安玉啊!原以为修行之人,都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一流,没想到居然这么有钱!”苏墨内心呻吟,脸上表情变换不停。
韩宗白瞧着有趣,又是一声轻咳,随即也不说话,径直往大殿行去。
苏墨心中大窘,赶忙收拾起心思,跟了上去,不过走路的时候下脚极轻。
不多时,两人来到殿前玉阶处,苏墨只觉一股浩瀚沉凝的气势迎面扑来,不由细细打量。
此殿高约十丈,横有数十丈,一眼望去,极为震撼!庑殿重檐,朱漆金瓦,底层金檐之上有一金色竖匾,上书“道虚”二字,笔势飘逸绝伦,偏又气度渊沉。
两侧门楹则分别书有“阴阳相济,妙法天成”、“形神俱虚,与道合真”十六个大字。
整座大殿飞檐斗拱,锦梁玉柱,两侧檐角各列一排玉雕,当先是一位骑凤仙人,其后依次为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
再接着看去,殿下台基分三层,高三丈有余,皆以青安玉铺就,上有三层玉扶栏,镂刻有螭头、莲花等图案。
台基上有台阶八十一级,合九九之数,从殿口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台阶下方则是一尊高达三丈的香炉,其内香烟缭绕,款款不绝。
整座大殿金玉交辉,宛如琼宫仙阙,直看得苏墨是目瞪口呆!
前方韩宗白脚步不停,他连忙跟上,摆出一脸肃穆,小心地拾阶而上,进入殿中。
殿中上方悬浮九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映照之下,殿内一切纤毫毕现。
正中供奉玉清、上清、太清三大天尊塑像,气度恢宏,栩栩如生。塑像前坐着几人,仿佛正在交谈,此时见苏墨二人入殿,顿时停下了话语,齐齐看来。
说实话,苏墨样貌平凡,肤色还略黑,实在不甚起眼,殿中诸人一见之下,都有些眉头微皱。
但修道之人,非凡俗之流,极少以貌取人,所以又用神念查探了一番苏墨的根骨资质,这一查之下,几人竟同时站起!
韩宗白心中清楚,他们定是有所察觉,于是连忙上前几步,朝正中一位紫袍中年男子打了个稽首,道:“见过掌门师兄!”而后身子微转,又与其余几人打了招呼。
那几人却还是嘴巴大张,久久回不过神来,泥雕木塑般的模样倒是与他们身后的三清之像相映成趣。
韩宗白无奈,只得轻咳一声,提醒众人。
那掌教真人第一个醒转,一开口便忍不住急急问道:“真的是他?”
言下之意竟是觉得韩宗白带错了人回来。
这时,众人的目光也都纷纷望来,韩宗白暗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苏墨隐约听到有“尸命之人”、“早夭”、“魂魄不全”等字眼传出,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失落。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际,殿中光线忽然一阵扭曲,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此人鸡皮鹤发,身材佝偻,手拄木杖,身着玄袍,虽是半闭双眼好似假寐,但却别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势!
紫袍掌门顿时一惊,连忙引着众人躬身见礼:“拜见曲师叔!”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道虚门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太上长老之一——西峰太上曲无悲。
曲无悲轻轻颌首,并未多言,而是转过目光,静静看向苏墨。
苏墨见到众人表现,顿时知晓来了位大人物,不敢失了礼数,连忙也是躬身拜见。
曲无悲人虽老朽,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溢,全无老态,此时望向苏墨间,眸中更是灵光流转,有如星辰明灭。
苏墨有种感觉,对方的眼神似乎将自己内外看了个通透,心中惴惴之余,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了许久,曲无悲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尸命之人又何妨,我相信公孙老儿的本事!这个小娃娃,你们好生安置。”
身为太上长老,他的话自然是一锤定音,殿中众人再无异议。而他口中的公孙老儿,正是门中另一位太上长老——东峰太上公孙胜。
公孙太上极擅天机推衍之道,之前也就是他,耗费了二十年寿元,推算出宗门未来,全系苏墨一身!
此刻殿中诸位也正是当初那密室中的几人,为首的紫袍中年,便是道虚门当代掌教——姬苍玄,其余人等也分别都是执掌一脉的各峰首座。
可以说,为了等候苏墨的到来,除了元气大伤的东峰太上公孙胜闭关休养外,其他几位门中巨擘俱是到场,足见他们对于苏墨的重视。
接下来,韩宗白又将灵山村一行的经历细细道来,从苏墨处听来的话,基本是原封不动的转述,众人听闻,皆是动容不已,看向苏墨的眼光已是大为柔和。
几人中一位身姿绰约的中年美妇,甚至上前将苏墨搂在怀中,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让他一阵鼻酸。
后来,当众人听到此事中竟涉及太玄门弟子时,俱是有些忧心忡忡,一矮胖老者甚至拍案叫道:“老韩,你也太过糊涂,怎么没一掌拍死他!”
这矮胖老者胡须虬结,红发蓬乱,酒糟鼻子绿豆眼,一身白袍竟是灰迹斑斑,腰间还别了个硕大的青葫芦,极是不修边幅。
此人正是道虚门七峰首座之一——万炼峰首座孔如真,道号灵器子,痴迷炼器,性格火爆。
韩宗白自是知晓孔如真的暴脾气,轻叹一声并未计较,一旁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却是“啪”地一声合上手中折扇,摇头说道:“不妥不妥。”
这男子乃是天机峰首座白书臣,道号灵机子,师承东峰太上一脉,算是其天机推衍之术的衣钵传人。
只听他继续说道:“听闻太玄门中,核心弟子基本都是元藏境的修为,那李道临年纪轻轻,境界相符,说不定便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人物,在门中定有命简留存,若是贸然杀之,命简破碎之际会截留一缕杀人者的气息,此时若有擅长推衍之人,便可依循着蛛丝马迹寻到此处,所以不妥。”
韩宗白闻言轻轻颌首,显然白书臣的分析正如他当初所想。那孔如真自知鲁莽,撇了撇嘴,倒是没再开口。
“所以,倒不如把他放走,一来,太玄门所在的大唐国离此甚远,我们有充足的应对时间;二来,周国乃是乾华宗附属,乾华宗与太玄门素来不睦,太玄门投鼠忌器下,未必敢来;三来,就算太玄门真的来到周国,恐怕他们刮地三尺,也未必能寻到此处,更何况,他们也不能确定我们就在周国。”
白书臣说到这里,众人的脸色纷纷缓和了许多,之前是关心则乱,此刻理清头绪,就能发现,事情还远未到糟糕的地步。
西峰太上曲无悲此时顿了顿手中拐杖,缓缓开口:“此事宗白的处置并无不妥,杀人容易,善后麻烦。我道虚门虽是四面皆敌,但此处尚算隐秘,且有那神秘大阵守护,可保无虞,我们首要任务便是在此休养生息。”
众人闻言,齐齐躬身应是。
苏墨听了却是大为惊讶,道虚门四面皆敌?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修道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