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叮当叮当地响，马路在后面延伸得很长，直到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点。
道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有挑着担子的，有驾着牛车的，也有一行穿着官服腰间挂刀的人纵马远去。
京城终于要到了。
让晶儿假装哑巴是做着最坏的打算，京城已经将近，小九知道，一定有人蠢蠢欲动。
昨夜，那个平日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女孩胆子谎称去如厕，不想竟然乘机逃走，可刚走没半里地便被抓回来。
那闫大爷当众用鞭子抽得她浑身鲜血，眼见着血珠从背上翻滚出来，。
那丫头被抽的死去活来，不停地在地上打滚，撕喊般的求饶声撞击着耳膜，可倒是一鞭也没抽到脸上。
小九默默看着，暗自思忖，看来一切正如自己所想的，她们一行人是要被卖到烟柳之地。
虽说自己一路向北用墨草汁液涂在脸上伪作胎记，一伙人亦相信晶儿因为那场病而坏了嗓子，但以后的困苦日子要怎样过下来呢？
小九暗暗地在心底琢磨着。
为什么那个女孩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就被人发现逃走了
“云丫头出来！”锦大娘打开笼子。
尚云应声赶紧出来，喏喏地：“哎，大娘，来了。”
片刻，尚云回到笼子里，手里攥着啃了一半的馒头。
但早已过了今天发食物的时间。
“为什么又发了一个馒头给你？”草心一把抢走尚云的手里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我也不知道。”说着，眼睛飞快地看了眼因逃跑挨打躺在一边的女孩。
“哼！这馒头还是带着热气儿呢！”草心嘟噜着，又塞了一口馒头进嘴里。
小九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那受伤的女孩本是家境富裕的商贾的女儿，其母亲生病病死，父亲便将二夫人抬做了大夫人，前两年倒是和蔼可亲，不过一年前生了个男孩，其父亲疼爱有加，便渐渐忽略了前夫人所生的凌穗。
两个月前，其父亲去南越进货，中途寄回来女孩子的首饰衣裳，信里堪堪提到这个大女儿已到待嫁之龄，该有几件好物什。
大夫人见给凌穗的首饰衣裳皆为上品，可自己的女儿却只有几件普通的衣裳，儿子倒是寄回来了一把纯金锁。
心里想着留着这个嫡女终究会影响自己儿子女儿的前程。
大夫人趁凌穗父亲外出进货之际，半夜将她绑了卖给人贩子，辗转至此。
凌穗那丫头虽然鲁莽些，但观察力和隐忍力极佳。
她算好了雨后地面泥泞，预估了休息时段，算好了大家最疲惫的时刻，不得不说她甚至提出如厕的要求时机都精密得完美。
只可惜她忽略了人性，若不是她最要好的同伴告发了她，恐怕她已经逃出去了。
这样的人具备了很好的资质，只差一点就通透。
午间避暑时间，凌穗拖沓着身子寻了树荫角闭眼休息。
“身上的伤如何了？”小九挨着树根坐下。
凌穗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眯着眼睛看着小九，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好很多了。”
虽是这样说，可凌穗的脚踝的伤口已经有发炎的迹象了，看来前天给她的药，她根本没有涂。
小九从怀里拿出一个破瓶子递过去，“昨天看见了几株消炎的草药。”
凌穗既不说话也不伸手接下药瓶。
小九淡淡一笑倒也不生气，将药品放在她手边。
“你可知道为什么闫大爷如此生气，当众鞭打你却始终没有伤到你的脸？”小九拔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这……只是刚好没有打到脸上吧”凌穗眯着的眼睛睁开，似有一丝警惕。
“你瞧你！自己都不信。”小九拔出嘴里的草。
小九努努嘴，“看见马车旁边的那个小跟班了吗？”
靠在马车旁休息的少年正在假寐，已经跟了闫大爷五年了，平时人话不多，只是脸上的鞭伤留下的疤从左脸额头延伸右脸的嘴角，平生生增添了许多可怖之感。
“他跟了闫大爷五年，但是两年前他私自放走一个姑娘，所以才有脸上的鞭伤，可谁知道他的身上又有多少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小九没有回答她，反过来问她。
“不是要去京城吗？她们都这样说。”
“是啊，可是京城很大，我们要被卖去去京城的哪呢？”
“我……不清楚，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或是粗使丫鬟。”
见着凌穗紧盯自己的眼睛，小九微微勾唇，避开她的目光。
“我们会被卖到青楼。”小九也不看凌穗的反应。
“你怎么知道？”凌穗彻底无法淡定，一把抓住小九的胳膊扭过小九的身子。
“信不信由你。”小九拂开凌穗的手，站起身来。
“那我们要怎么办？”凌穗的眼睛愣愣地看向地面，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不！是你要怎么办！你看，我这胎记就是一张护身符。”小九伸手摸着脸上的胎记。
“我……我。”
“不用想着逃跑，你以为只有那些人贩子在盯着你吗？不！笼子里的每个人都在盯着你！她们逃不了，你也别想！可不！你自己不就是个例子！”
“可是我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凌穗粉拳因为极力紧握而泛白。
小九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当下重要的是养好你的伤，不要留下任何疤痕。可别把你的筹码白白地扔在意气用事上。”小九转身走开。
小九靠在大树根边，悠悠地咬着手里的狗尾草。
看到凌穗将药瓶收起来，小九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姐姐，她们都说凌穗姐姐惹了闫大爷生气，都不和她说话，虽然她很可怜，可小九姐姐……”
晶儿用手比划着，她已经渐渐适应了用手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不，她才是最大的黑马。”小九嘴角勾起。
晶儿圆着大眼看着小九似乎在想什么。
“晶儿觉得马车里哪个女孩长得最好看？”小九解开系在晶儿头上的草绳，用手指当梳子，一下一下仔细地梳着。
晶儿悄悄地指了指凌穗。
“嗯，凌穗姐姐长得很水灵，就算在京城也是那美女如云的地方，我想也算是出挑的。”
看着晶儿赞同地点点头，小九抿嘴一笑，“我的晶儿长得可不比凌穗差哪。”
小丫头眯起眼睛笑起来，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干净得像一弯泉水，小脸带着嘟嘟肉，微微的粉红染上脸颊。
“总之，以后我们要倚仗凌穗姐姐呢。”小九将晶儿的乱糟糟马尾用新的草绳绑利落。
晶儿重重地点头，似懂非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