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正对着我讪笑着。
“我跟你下去就是了。让他留在这里，反正不干他的事。”我换了口气，兢兢业业地说。堂哥听了后霍然直捶了我肚子一拳。
“早你就该这样做了。费了我多少劲儿。”堂哥乜视着直不起腰痛苦呻吟的我嘲讽道。
我关上了书房的门，瞥见和生回到了书橱旁的那个角落读着小说，他看着我。我奄忽踌伫了，我仍捉摸不透眼前的和生究竟变成了个怎么样的人，他适才正对着我狞笑。那是世上极致残忍的笑容！
我全程被堂哥拉着下楼，直到客厅他才肯松开手，也许是三叔在的关系吧！不出我所料，前天来过的那位律师也在场。桌上有三份文件，都是家族遗产管理分配的同意书，我忖量着。
“家曙。你来了。这事一定要有你才能成事啊！三叔不是一个贪心的人，这纯粹是为了你三婶的手术费。我也是逼于无奈啊！你三婶在家里最疼你了，现在你有能力帮她了，就签份文件而已。”三叔语重心长地说。
我相信三叔不是贪钱的人，他当然不是。这都是源于他爱妻心切，换做是从前的皇朝时期，他也许就是那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唐玄宗皇帝了。我知道是无计可施了，否则爸爸也不会折服让我代他签下同意书，加上分家后意味着什么样的转变已经不再我的控制范围了，应该说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选择和控制的机会。从奶奶抛下这个家离去之时到我获悉多年来销声匿迹的亲身妈妈原来一直都在身边，见到面还口口声声称她做三婶，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一样。
“在座三位各自都是代表孔家的分家受益人之一。在签同意书之前，我必须给你们解释这个分家的定义，即是分割家庭共有的财产，包括这幢房子和你们孔家之前在外投资的任何产业和物业。而你们的个人资产是不概括在分割范畴内的，不用担心。身为这份财产分配的同意书的决策人——孔丁肄先生给予上述分家的理由是为了尽快获取一笔丰厚的现金以便能实践筹划已久的经济活动，而在第二个填项写的是为了减少家庭成员之间的利益冲突和管理失衡引起的矛盾和纠纷。为了避免往后单一受益人，也就是在座三位其中之一临时改变注意或不满意同意书上的产权分配而因此提出上诉或取消，我现在请大家务必要仔细端详同意书上的所有细节和条项。如果有异议的话，你们可以立即提出，我会根据你们理想中且公平合理的意愿再重新拟定新的一份同意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就可以在个人档案页上填写所需的资料，然后做签名盖章以表示在你们三方彼此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同意且承认这份同意书。身为你们的律师，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出名爽快也从来不掉链子，可以的话一次搞定，我不像那些喜欢拖长案子来做的律师故此增加收费额数。所以嫌老套我也要嘱咐你们一句，三思。还有一点要给大家知道的是基于决策人的强烈要求，眼前的这份同意书在三位签下你们的大名后便能即日生效。三位还有什么想懂的，现在可以随便发问.”叫张律师喋喋不休、自顾自地说道。
三叔在这之前早已填满了那页个人档案，而堂哥也在张律师那段冗烦说辞中开始填写资料了。真的要签吗？我代表爸爸签署，那就说明我的想法根本就是多余，爸爸早已决定了。我捉起玻璃桌上的黑色圆珠笔，用拇指推开笔盖，翻开同意书里的个人档案页面准备填下资料。我读过前面的内容，分家之后爸爸将得到孔家的家族基金巨额——二点五亿马币的三分之一，大约是六点六千万马币，而这幢房子的持有者依然是奶奶和爸爸三兄弟，而从前爷爷奶奶和爸爸三兄弟居住的旧屋将会以四百五十万马币出售给一个台湾富人做投资，照样除三份各得一百五十万马币。旧屋位于吉兰丹的丹那美拉市镇的一间双层排屋，要不是家族产业分配列表上写着，我还真不知道有这间祖屋存在。
“怎么啦！你有问题吗？”堂哥见我迟迟不肯在同意书最后一页的左下角签署盖章，怕我临时变卦，故催促道。
“那爸爸在‘宝身C’公司持有的股份会有变动吗？”我蓦然想起公司的事，不忘咨询道。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你们原本独立的家族企业已经迈进了国际股票市场成为一间上市的股份有限公司、吸纳外界的投资者或邀请董事加入，所以它并不再只属于你们孔家私有的产业，不能被列入在分割范畴内。你爸爸现在什么职位、工资与持有的股份也因而独立于分割范畴之内。换句话说，他在公司拥有的一切纯熟是他的个人资产。”张律师从容不迫地向我解释道，捎带脚儿向我略微灌输些金融知识。
“张律师。其实我爸爸有和你通过电话还是发短信之类的告知你今天会由我代他签署这份同意书吗？如果不的话，那我这样岂不等同于冒签？”
“这个...其实这些不是你们私底下就应该商量决定好了的吗？”张律师嗫嗫嚅嚅地答道。
原来张律师和爸爸之前完全没有联系，这样说的话，适才电话的那个信息很有可能只有我一人知道——爸爸最终同意分家，并授权我代为签署相关法律文件。我的推断不会错，倘若爸爸已经把最终决定转告予三叔，那么堂哥照理说必然也会知道当中一二，这样他压根儿毋庸使以恫吓或暴力而可能只是一通核实的通话就足以让我乖乖妥协，三叔也不需要对此向我作出任何解释和愧疚。他甚至说现在我有能力帮三婶了。他显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能力其实是爸爸赋予我的。
“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没有这个必要，好吗！你只是在浪费我们包括你自己的时间。”堂哥目光凌厉地瞪着我，操着警告的口吻说道。是的，我应该早就意识到三叔只是我的三叔。他明知道要我这样做是违法的但还是选择默不作声，他丝毫没有替我着想东窗事发后我会是什么样的处境、所背负的法律责任、被刑事诉讼等。堂哥的情况和我没差，冒签文件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我不能就此上诉，只能就范，但还是在下笔签署之前问了一句：
“其实我对大伯和三叔分家得到的资产总值一无所知，轻率签下这份同意书也难免日后我们三方受益人会为今天的财产权益等分配不当而追究甚至闹官司呢？在这方面，您是不是要给我们三人保留些许透明度，免除欺诈、不公或压榨等的内在因素。”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会在同意书里使诈欺骗二叔吗？你甭和我有完没完地在这儿东拉西扯地。总之一句，你签还是不签？”堂哥急躁了，他几乎站起身要来揍我，奈何三叔在此，他拟制住。
身为爸爸法定的委托人，至少我也得保障他的权益，责任和三叔不一样大，堂哥更是没责任可言，他只管丰衣足食、玩岁愒日。没办法了，还是得签。我嘀咕道。我翻开尾页，无意间读了一行字，是这样写着的：甲乙双方经过友好协商，就甲方持有的股份有限公司股权转让给乙方持有的相关事宜...
这页似乎不同于前面我要签的那份家族遗产管理分配同意书，而是一页关于公司股份转让的协议书独立的页面。我抬起头望了一眼三叔、又转头看向跷起二郎腿的堂哥、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眼前彬彬有礼的张律师。
“我想知道上面写着的这个孔杰光先生是哪位。张律师。”我撇呆打堕地问道。
“孔杰光？是他吗？咱们分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张律师，你解释一下。”三叔不知怎么一听见那这名字就激动起来，还向我要手上的同意书。与此同时，我察觉到张律师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总是让我觉得他正极力掩饰着些什么。
“别紧张。可能是我一时马虎，搀乱了文件。给我些时间，我会整理好的。两分钟。”张律师一手掠走了我的同意书，迅速地抽出尾页，然后塞进自己的公文袋里并搜索着相关的材料做备用。
“孔杰光是你的客户？真的是那么巧合吗？他是我至尊敬的三叔，懂吗？”三叔满腹狐疑却又装作不打紧地问道。
“可能世上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找得上我律师楼门的还真都是你们孔家的人，个个都是大老板。”
说完他便把同意书重新递给我说没问题了。张律师不是在打官腔，他是扎扎实实地在拍马屁，适才的质气和个人修养都摆一边去了。
我没有签名，接了一通没有显示姓氏、称号的陌生手电号码，只听见对方急躁地问听到不，我原来熟悉这把声音，即使是他透过手机发出的叹气声也是耳熟能详。
“儿子啊！你现在在家吗？我的电话好像落在了房间的桌上，你能替我去看看吗？”
“什么？爸，你今天没带电话出门吗？那刚刚那个彩信你是怎么发给我的？”我顿时捉紧时间问道。
“我什么时候给你发彩信了，你又胡言乱语了。”
“那你懂不懂现在三叔和堂哥要我代你签分家的资产分配同意书？”我侧着头用一只手捂在嘴巴前边小声地问道。
“什么同意书！不能签！什么也不能签，你不用听他们的，就说是我的意思。不用了，三叔在你身边是吗？让他接电话。”爸爸仓皇地吆喝着，他竟然对此事浑然不知。
我哦了一声后便把电话递给了在一旁眉头紧锁的三叔，他大概猜出是爸爸，信手接过。我坐在沙发上，正视着摆弄公文袋的张律师，堂哥没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刷玩手上的迷你平板电脑，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稍存着点的底气都挥发散了，我只能避开转移视线并锁在三叔身上。
“算了！不用和我废话，今天天皇老子也摁不住我。”三叔愈发激动，站了起身，走到楼梯边，嗓门是离我们越远越大。张律师也被这隔空抬扛也能这么沸沸腾腾的给惊愕住了。
只见三叔话没说完直接把我的电话一掷砸在了楼梯的云石表层上。他狠狠地瞪视着我：“现在就在签署处上签名！”
眼见我的智能手机被这一扔乍成粉身碎骨、屏幕的玻璃碎屑一地都是，那可是花了我在外边做兼职三个月工资省吃检用辛苦储蓄得来两千七百多块买回来的品牌超炫大屏幕智能拍照手机。现在看着它还没用上半年便落得如斯田地，我几乎快哭了出来。
“啊！够了！你们一个两个太过分了，欺人太甚！今天这份破烂同意书，我是不会签的。”我站起了身把同意书撕成碎屑，一把撒向他们仨，然后急脚走上了阁楼回卧房去，‘乓’的一声把房门连关带锁。
我还在气头上，跺脚擦地，也不知是撞上了哪门儿的瘟神，最差的事情总是从一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我身上。我今时这刻也就豁出去了，不再忌讳处处威迫的堂哥和一意孤行的三叔，砸坏我电话的人就是再过十辈子我也不会原谅。我嘟囔着。反正我是不会再理会分家的事了，一切就交给上一代的人自行解决吧！我仍在发牢骚。我听见张律师和三叔道别的话，大抵是被我吓着了，加上少了份同意书，分家也不成事了。这也意味着爸爸、三叔，甚至是堂哥和无辜卷入此事的我彼此之间的芥蒂将会越结越深。
“这是什么状况？你现在是在和我耍孩子气是吗？出来！”堂哥在房门外呼喝道，还不停地拍打着叫开门。
“是啊！我就是要告诉你不只是你有少爷脾气，我也有自己的脾气。你成天要我签分家书还不是为了多余零用钱挥霍。你要谈分家，就找我爸谈去！”我反驳道，也不知是哪冒出来的勇气。
“你敢驳我嘴！刚刚还揍不够对吧。开门！”堂哥又要撞门了。我简直觉得门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规格和抵御神器。
三叔叫住了堂哥，他似乎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气急败坏，照理说此时这刻最渴望分家的应该是他，其中必定事有蹊跷。我忖量着。我摩挲着胸膛，怒火依然触峰顶，这大抵是我由始以来最肆意的一次。随着堂哥的步履声渐渐远去，房间终于恢复平静。我还在为那部两千多块的手机无端遭人道毁灭而忿忿不平、倍感惋惜。
冷静下来，我站在窗旁仰望蓝天白云在相互衬托间蜕现出一片不辩妍媸的视阈光景，情不自禁地遐想要是能够逾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穿过高楼大道的烦嚣和烟绕、借着微风把我吹到妈妈的怀抱里，一同迎接和煦的日光、等候幽静的月亮、和生气盎然的大地分享当下的优美景致，赶在它们凋落褪色之前注入更靓丽动容的色彩和人间不可磨灭的真性情。此时这刻，我相信病魔最大的成就感和快感是折磨患者身边的人，这些人比卧在床上等待命运安排或和病魔正面交锋的人更身心乏力、更痛苦。这是我亲眼目睹，确实经历着的，毋庸置疑。因为我们不是医生，所以在救人方面显得我们特别被动，更多的都是等待。我选择祷告，我献给妈妈的祝福也在燃烧，我相信即使在最终烧成灰烬之前也定能看到些许明亮，就像现在反映在对面屋露台玻璃窗上的那颗耀眼的金乌，我鹄望着。
如果不是三叔砸坏了我的手机，我可能当真会因为当下局促的氛围或群众压力，甚至是纯粹出于对妈妈的爱悯之心而不顾爸爸的反对签下眼前的同意书。这可以说是三叔一手造成的。在脑海里沉了许久的几个小问号浮现了。它们一刻也不让我的小脑袋儿休息，逼着我去思考，发掘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就像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和数学家——雷纳?笛卡尔的哲学经典命题——我思故我在。此时这刻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对自己的怀疑本身的存在。最近都被大大小小的问题兜揽着，在我收到信息那一刻，加上阿姨们，家里有八个人。除去我，利用爸爸手机的账号给我发假消息的人就混在剩余这七人之中。如果说三叔和堂哥是头号嫌疑人，那么同时最令我晕头转向的也该是他们俩。之前我也分析过他们的表现并不符合事前已知道爸爸授权于我签署法律文件的事的设定，除非他们或其中一人的表演能力天衣无缝。在我和和生去十字俱乐部期间，从发现爸爸的手机遗漏在家里而顺势安排律师上门签署分家同意书到在与爸爸失联的情况下引我跌入圈套，他们的确有充裕的时间做到以上所有。阿姨们应该有机会目睹整件事的经过发展，或许三叔已用金钱收买她们隐瞒此事，当然也不排除阿姨们是被威迫的，就像上次柔丝丽阿姨害怕被解雇而对堂哥企图偷取鹅卵石的事讳莫如深。
堂哥是一个急性子的人，说话做事单刀直入、一针见血，依他的性格大抵不会大费周章地偷取爸爸的电话再给我发一个让我签下同意书的假信息。与其这样，他会更愿意直接冒签爸爸的签名，干脆利索亦能圆满落幕。但看他五分钟之前还在我房门外大吵大闹的就知道他并没有我相像的那般肆无忌惮，或许应该说他聪明懂得明哲保身，触碰道德底线及以身试法的事都留给我一人去承担。撇除堂哥，三叔知道爸爸一直对分家态度坚硬转而利用我对爸爸无条件的信任和尊重虽则是说得通的，但昨日爸爸不就与他四处到访律师楼谈分家的事吗？他担心爸爸会临时变卦，还是始终不相信爸爸是真心答应的，他对昨天几间律师楼没有律师肯接这门生意而迁怒于爸爸，对爸爸百般猜疑，认为是爸爸事前和那些人达成了某些协议。我记得三叔适才从我手中接过电话时表现得那般沉稳，丁点儿心虚的痕迹也察觉不到，他并没有意识到这通电话直接改变了当下的局势，还是那样地彻底。其实我也不是很分得清楚这事情走向是不是在他的意料之内，从他得知四叔公和张律师之间有生意来往直到决定接听爸爸电话的那一刹那。
然后是家里的三个阿姨，因为每天都会分工打扫房间的关系，她们很有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并接触爸爸遗漏的手机。但除非被迫或有利可图，否则她们一定不会这样做，分家只会让她们丢了份工作，另寻东主。有利可图可以解说为幕后有人指使阿姨们这样做并给予一笔客观的酬劳，这我第一时间就联想起一个人——四叔公。具体原因不详，但适才三叔听见四叔公的名字情绪倏然高涨的现象和张律师搀乱的那张合约恰巧夹在需当事人签署作证的最尾页，一道逻辑的数学题告诉我当同时间把所有的偶然相加起来，数目就不大对了，答案一定跑偏。我和四叔公见面时间甚少，甚至都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关系是可想而知的陌生，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他在事业和家庭方面都非常出色。他应该为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已经能获得英国伦敦工商会公共关系学群体证书成为公关界高材生的美誉而光荣不已。与四叔相比，他的儿子——俊力叔为人处事更为高冷低调且是个不合群的美男子。不假，他证明了不合群并不代表不能胜任公关这门行业和丧失普通与人交际合作的能力。中学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以他为楷模调整懈怠的个人心态踏上征途朝目标进发。
过了一会儿我收拾心绪后，想起和生还一个人呆在书房，我想他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我到书房时里面已经不见人影。
“找我吗？”和生在他卧房门前木讷地望着我。
“也不算是。”我答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阴笑的，还三分四次的，怪可怖又可憎！这其实是我骨子里的潜台词。
“刚刚你们在楼下谈分家的事，我全听见了。你有什么打算呢？二叔知道了吗？”和生坦诚道，这悲愁哀伤的嘴脸简直是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我能有什么打算？你不说都听见了吗？这事我不管了，也不论到我管。”我看他对分家的态度都是伪装出来的，即使他正努力地表现出不愿意的想法，却又贪心想展现自己独立于物质追求的独立高尚情操兼具备成年人成熟开明的思想，把不愿意的意思说成了‘不太愿意’，有些模棱两可的感觉。此时这刻，我还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一个心劲。
“你没事就别乱窜。我有作业要赶，你去读你的小说去吧！”我试着打发他走，免得节外生枝，我得尽快查出给我发假信息的神秘人才行。
和生走靠近阁楼的围栏，：“你的电话被摔得稀巴烂，那通电话都谈了些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