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存有相性一说。
相性好的人,或能一面如故、一见倾心,或能和睦相处、日久弥新,成为至交知己,甚至白首与共的恋人;而相性差的人,往往从第一眼开始就互相厌恶,即使侥幸能有所交集,最后也是形同陌路。
这张口就引得整厢冷场的倒吊眼少年与众人的相性,着实是差到不行。
“项文涛,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向来是急性子的邵子聪率先回怼了一句。
“哈哈哈,这万年老二怕是看见晞和哥在这,心魔被唤醒了。”罗征反唇相讥。
“没必要,文涛。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你就别那么刻薄了。”老成持重的林佰翔也劝道。
“啊,是小项啊?我以为你也提前毕业了,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陆晞和倒是不怎么管对方的尖酸语气,顺口寒暄道:“最近过得怎么样?和女朋友相处得如何?工作有着落了吗?”
“嗤,他一条工科狗,哪来的女朋友。”罗征发出一声嗤笑,这家伙最近看《开国英雄传》有点上瘾,话里话外都套用着书里的说辞。
“……你!”项文涛本还想继续嘲讽几句,却陆晞和的暴击三连(过年限定)、加上罗征随手一记补刀给噎着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承蒙前辈关照,不才虽未能提前毕业,亦无佳人相伴,却不小心收了壹重(第壹重工)与国家工程院的三两份聘书。比不及前辈在警务司里那般辛苦,但好歹是能为我大中夏做点实事了。”
“挺好的呀,恭喜你。”陆晞和诚恳地回道,“你能有这种觉悟,我就很放心了。”
“……”
项文涛还想杠上几句,又见对方这话里话外干脆就占起了便宜,认下前辈这重身份,索性不再搭腔,轻蔑一哼,拂袖而去。
“别理这厌物,咱们说咱们的。”见对方一击脱离,邵子聪大手一挥,打算再起话头。
“不了,差不多快到我们上衙的时辰,得回司里了。”兴致已尽,眼看饭菜所剩无几的陆晞和招呼着小二过来结账,复又想什么,对着同学三人说道:“毕业晚宴是在三日后吧?咱们到时再聚。”
“好。”“行,一定要来啊。”“别忘了。”三人也不勉强,纷纷答应,起身告辞。
出了酒楼,便有热辣辣的暑气袭来。
“刚那家伙说,收的是壹重的聘书?”刚刚一直沉默无言的李璐依终于不忿开口,语出惊人:“回头就让我爹把他名字划了,谁看不起谁啊?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别啊,李大小姐。”周阑夜先是劝了一声,话锋一转,愤愤不平地建议道:“干脆顺势把他收过来,然后搓扁揉圆还不是任你施为。”
李璐依想了想,居然认为这家伙说的很是在理。
“狗嘴里有时候还是能吐出象牙的嘛。”当然,该怼还是要怼的。
“?”周阑夜扭头一瞪眼。
“平时看不出来,现在才发现,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蔫坏的主儿。”陆晞和笑了一下,反而替对方说起好话:“算了,他就嘴巴没把门,本性不坏的。”
“想想就行了,璐依。那家伙十有八九不会去你家壹重。”老陈突然插口道。
“为什么?”射手二人组齐声问道。
“因为你们组长当时接下聘书又没去的,是工程院。”老陈瞅见远处人群聚拢,职业病发作,兀自朝前走去。
“他去工程院还是壹重,和组长有什么关系啊?”李璐依在后面问道,“因为嫉妒?还是想证明自己比组长强?”
“谁知道呢。”老陈飘飘然丢下一句。
……
喧闹的跑马大道旁。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借钱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没人的偷人捧个人场!
“今儿个观众过一百,小子我就把这生猪大肠给吞了。
“要是过两百,就给大家表演一个生吃牛欢喜,决不食言!”
光着膀子的年轻小伙左手举着一大团未做清洗、散发着粪臭的猪大肠,右手拎着两块爬满苍蝇、腥臊味极重的肉块,高声吆喝着,吸引过路人的眼球。
话说,这是中夏不知何时兴起的一种卖艺手段,名曰异食。
说起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卖艺人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单纯地吃东西就行。
可吃要怎么玩出花样呢?简单啊,来点平常人下不去口的厌物就行。
什么生下水、泥土块、成年曱甴、长蛆烂肉甚至牲畜粪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些人吃不了的。
而猎奇,恰好就是受众的本能之一。
你敢吃,我就敢看,你要吞得下去,我还重重有赏。
你说什么?卫生?健康?恶俗?关我屁事。
是我逼着他吃的吗?搞笑。
他乐意吃我乐意看,你管得着吗?真是莫名其妙。
“都散了散了,堵在这干嘛呢?
“无故阻塞交通,按中夏交通管理条例,当罚钱五百。”
老陈挤到人群最前边,亮出自己的警务司令牌,驱散起看客。
见她身着公服,一干看热闹的路人也不想惹麻烦上身,纷纷加快脚步离开。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老陈复又回头,朝着那卖艺人厉声喝道:
“你!出示一下街头演艺许可证。
“知道异食表演已经被纳入禁止事项了吗?
“这次只没收你的这些异食用品,下不为例。
“年轻人有手有脚的,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干这种糟蹋自己身体的贱活。”
检查过对方木制的许可证,确认没有问题后,老陈批评教育了几句,便准备放对方离开。
“呸!多管闲事,晦气。”那卖艺小伙见好容易张活起的生意被搅,嘴里暗骂着,收拾起家当物件。
又见对方虽是条子,却不过一介女流,这人不禁恶向胆边生,抄起放在小摊桌上的、散发着恶臭的大肠与牛欢喜,半抛半砸地往她身上丢了过去。
不是要没收什么异食用品吗?你可得接好嘞!
铮。
一条黑色锁链突地横亘在两人中间,力道巧妙地将抛过来的肮脏肉块打回桌上,臭汁溅了那卖艺小伙一身。
老陈则啥事没有。
“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她也是为了你好。”陆晞和收回锁链,含笑上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卖艺人一眼。
他用右手抓起两团臭肉,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说了一句:
“在这个世界,别乱吃东西,真的会死人的。”
“嘁!”见又过来了几个条子,权衡一下,发现自己打不过,那卖艺小伙啧了下嘴,做了个难看的鬼脸,抄起家当开溜。
“附近有活水吗?我这手好像沾上点味。”等那卖艺人走远以后,陆晞和皱着眉头问道。
“那,组长,我们家酒楼后面有地方可以洗的。”李璐依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家,又扭头问向老陈,“这样就行了吗?不留个深刻点的教训,他换一处地方又会继续搞这活。”
“还能怎么办呢?他有演艺证,也还没开始表演,就算罚款,也只能起到反效果,把他逼得走投无路。”老陈无奈言道,“而且我们是缉事组,严格来说没有这方面的执法权,刚刚这些就是极限,再做别的,就算越界了——总不能因为吃两块烂肉就真把人抓回司里吧?”
“但愿他能把话好好听进去。”见惯了作死之人的周阑夜叹了口气。
……
不大不小的插曲之后,已是未时二刻(13:30)。
四人回到警务司,各自干起各自的活:射手二人组继续射击训练,老陈回去翻阅以往卷宗的毒物资料,而陆晞和……完成了每日例行的体能训练后,他这会还真就没事干了。
庚字组是警务司今年新设立的、专门针对邪祟的特别缉事组,成员目前也就他们四个入职刚满一年的新人。
人少、新人以及新设部门,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便意味着庚字组职能的单一。
平常除了剿灭突发性邪祟以及联合行动性质的任务外,什么三年之后又三年、黑白两道碟中谍之类的高难度活计都和他们无关,庚字组成员们大部分的上班时间,都处在一种随时候命又无事可做的待机状态中。
一整个下午过去,丙组那边没什么新进展传来,之前手头上的案子也全部了结,该写该交的报告与报销单都完成了,闲出屁来的陆晞和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要是这会的时间能移到昨晚该多好,他不禁这么想到。
日影复西斜,无事半天闲。
“我去趟医院,牛首村的井水样品差不多检测好了。”陆晞和想起昨日交出去的麻药,算算时间,宁老爷子那差不多也该有结果了,便站起身子,穿上皮革短袍准备出门。
“拿到报告以后记得发我一份。”案牍后戴着眼镜看《毒物检测与中毒防治大全》的老陈头也不抬,“还有,中午挡那一下,谢了。”
陆晞和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意思是咱俩还客气啥。
……
江郡厚生医院,三楼最左侧诊疗室。
叩叩。
陆晞和敲了几下门,发现没有人回应。
还真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陆晞和失声一笑,心想着要不要晚饭后,直接去老爷子家一趟。
“铛铛铛——”
走出医院大门,临街整点报时大钟恰好敲响。陆晞和看了看天色,约莫过酉时(17:00)了。
已是放衙的时候,干脆不回警务司了,买几样菜就直接回家吧。
这么盘算的陆晞和路过晚市,买了一扇排骨、几根苞米还有一截莲藕,准备给自家妹妹煲汤喝。
“妹,开门!”兽首叩环笃笃作响。
“来了来了——”清脆的回应由远及近地传来,陆璎和啪嗒啪嗒地小跑着拉开庭院大门,“哥,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啦,有好好复健——嗯?家里这是来客人了?”陆晞和注意到自家妹妹穿的不是寻常的居家短裙,而是之前他给买的,用于正式场合的另一套淡青色交领袄裙。
“是宁爷爷来了。
“还带着个不认识的人,姓关,好像是什么厂长,都是来找你的。”
“嚯,这么巧。
“我就说怎么医院里到处找不到人,原来是上我们家来了。”
陆晞和小心地扶住自家妹妹,一道走向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