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萧，还是没有吗？”坐在船沿的秦岳朝着浮上水面的身影问道。
“没有，船舱里都找过了。”那人大口喘着粗气，扒着船沿，却是没有穿戴那般复杂的潜水装备，只穿了件黑色连体潜水服，湿透的鬓发紧紧贴着脸颊，“只有血迹，没发现尸体。”
这位即是老萧，萧清海，警务司乙字缉事组代理组长。
“老萧你先等等。”陆晞和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喊住了换气完毕、准备继续下潜的同僚，“那家伙醒了，说的话我们仨都听不懂，你过来帮忙看下。”
陆晞和口中的那家伙，便是被他捉来的鱼头邪怪了。
失去了双臂与一口尖牙的邪怪经过一番简单的止血处理后，姑且还剩下几口气，此时正被粗麻绳紧紧捆缚在船舱里，动弹不得。
“组长，你是怎么把它弄醒的？”甲板的李璐依回头问道。
那邪怪受了断臂的重伤，被陆晞和摔上渔船后嘶哇乱叫了几句就直接晕了过去，好歹也要花上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扎了几下，给它疼醒的。”陆晞和漫不经心地回道，随手将黑剑刃尖的绿色血迹擦干净，“没伤到要害。”
“来了。”萧清海扶着船沿一用力，轻盈翻身蹬上了渔船。
“嘶哇啦嘶啦古，莫嘶哒锟拉！”几人一进船舱，那没牙鱼头怪当即就发出难听的漏风威胁声。
“这家伙说的什么？”李璐依抬头问道。
“它说……大鲧不会放过我们的。”萧清海正色翻译着对方的难听嘶鸣。
他身具水系神通，额外拥有与某些水生邪祟交流的能力。
“大鲧是哪一位？李璐依问向众人。
“不是哪一位，应是它们侍奉的神。”萧清河解释道，“我这次去安淮就是为了收集祂的线索，结果却是在你们这找到了突破口。”
站在一旁的陆晞和没有加入两人的对话，兀自陷入了思考。
自打见到这鱼头邪祟起，陆晞和便对这它的种族身份有了些想法，此时听到“dagun”这一单词，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鱼头邪怪，即是深潜者（注1）。
不过，这不是重点。眼下还有比查邪祟户口更紧要的事。
“老萧，直接问它船上乘客的下落。”秦岳开口对着萧清海说道。
萧清海点点头，却非是模仿深潜者嘶哑的叫声来与它对话，而是将手摁在它的头上，直接通过意念进行交流。
“不行，这厮有点难搞。”稍一会，老萧把手从黏滑的脑袋上拿开，对着三人摇了摇头，“伤成这样还油盐不进，心智也被下了禁锢，一时半会我撬不开。”
“嘶哇德啦，喀嘶玛！”见对方意图受挫，鱼头邪怪得意地发出了嘲讽。
“我来试试，老萧你帮我翻译一下。”陆晞和拔出黑刃，动手前先习惯性地朝着在场唯一的姑娘问道：
“璐依，要不要回避一下？”
得到李璐依否定的答复后，他即刺出一剑，划破深潜者脚趾间的蹼膜。
刺耳瘆人的尖叫声当即回荡在船舱里。
“告诉它，邪祟没有人权。
“每拒绝回答一次，我就削掉它一片蹼膜。
“蹼膜削完了还有脚趾，脚趾剁完了还有鳞片。
“都弄完了还有那活儿，那活切了还能给它绑桅杆上暴晒，问问他，能撑到哪一步？”陆晞和一句一顿地讲着。
萧清海手抚鱼头，将陆晞和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深潜者。
深潜者的表情一下变得极为精彩，先是痛苦中夹杂着不屑，再渐渐转为惊恐，听到切了那活、吊桅杆上晒的时候，看向陆晞和的眼神里已然带着深深的畏惧。
这家伙本是部族中公认的勇士，但此时面对这个被刺了对穿还若无其事的陆生人的威吓，它只觉得自己简直……简直和族里那些鳞都没长齐的鱼崽子没有任何区别！
陆晞和人畜无害地笑了笑，配合地举起了黑刃。
“它说，它们也是被迫的，是它们的神要劫这艘船的。
“它留在这是因为贪心，想再多杀几个人。
“船上的人，反抗的都被杀了，尸体和剩下的大部分幸存者都被它们部族带走了……”
这深潜者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晓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你们的部族都往哪逃了？”陆晞和通过萧清海的转译问向这深潜者。
“嘶奇喀达啦，嘶古拉……”那邪怪瑟瑟发抖地回应，又立即补充了一句：“嘶塔啦奇哑，嚯嘶啦！”
“说出来会直接被神杀掉的。”老萧翻译道，拦住了又准备上刑的陆晞和，“但可以带我们过去。”
“会不会有埋伏？”李璐依指出了潜在的危险，“这可是要带咱们去抄自家老巢啊？”
“那又如何？”秦岳冷笑了一声，对三位队员下了命令：
“全体都有，把这邪祟带上，立刻换船出发！”
既然还有幸存的人质，警务司自是要竭尽全力去救。至于陷阱不陷阱、埋伏不埋伏什么的，留待制定战术时去考量便是。
风帆蒸汽巡航艇劈波斩浪，一马当先地前行着，其后跟着六艘丙级风帆蒸汽战舰——这是之前萧清海临时从淮安港征调来的、用以配合搜救的船只，不然单凭他们四个是肯定无法将人质全部救回来的。
透过巡航艇的舷窗，远处海平线上的岛屿剪影隐约可见。
“按那头邪祟所招供的，前面就是它们部族栖息的地方了。
“这次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救援，而非清剿。
“根据它供出的情报，再综合考虑观察到的船体受损情况，我估计邪祟的数量至少在两百左右，而且可能拥有重型杀伤性武器。
“敌众我寡，万不可大意。
“在救出人质以前，我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以免被这帮王八蛋发觉，狗急跳墙。
“老萧，你待会带着老陆先行从水下潜入岛上，这种情况最适合你俩发挥能力。
“你们出发后的两刻钟，我这边会发动佯攻，吸引对方注意，同时派出两艘炮舰绕到岛屿后边，时刻准备接应你们。
“一旦救出人质，不要恋战，立即赶往最近的登陆点，发信号协助幸存人员登船。
“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保证人质的安全，任何一名人质的死亡，都是我们的失职。
“小李，你留在船上，配合我进行火力压制，吸引敌人注意……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事无巨细地交代过战术细节，老秦最后向着队员们问道。
“没有！”
“那各自开始准备，准备完毕就立即行动。”秦岳瞥了眼船舱角落的座钟，结束了临时作战会议，“解散！”
陆晞和换上了巡航艇上备着的制式潜入作战服，将黑剑系在背后，又拿过两把调试好的九七式转轮手铳，分别插入战术腰带与腿套上，最后戴上全覆面式的兽首头盔。
“老萧。”准备齐全的陆晞和走出船舱，招呼着在甲板上负手等待萧清海。
这位颇具书生气的缉事长与陆晞和不同，他依旧穿着之前的那套紧身鲨鱼皮潜水服，没有佩戴任何其他装备。
“之前咱们模拟演练了那么多次，这还是头一次实战配合。”萧清海回头说道，“都整备好了吧？”
“嗯，随时可以出发。”陆晞和点头示意。
“行动开始！”看到两人准备完毕，秦岳也来到甲板上，正式下达了作战命令，最后不忘补上一句叮嘱：
“千万小心。”
“去去就回。”两人按约定俗成的吉利话应过秦岳，旋即一前一后跃入海中。
甫一入水，便分别有两个椭圆形的囊泡裹住萧清海与陆晞和，载着他们朝前方的岛屿快速前行。
这便是萧清海的神通了，个中原理是操纵海水、包裹住空气，形成一个一人大小的潜水气舱，再通过他的控水能力操控空气舱前进，最高速度可达一个时辰五百里。
当然，囊泡本身的维持时间是有限的。超过一刻钟，其内氧气便会消耗殆尽，需要萧清海再去生成新的囊泡。
好在这段潜入距离并不远，半刻钟不到，两人便在没被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冲上了小岛后部的一处浅滩，成功登陆。
陆晞和在沙滩上先站起身，确认过四周情况，朝身后的萧清海比了个表示安全的战术手势。
后者向着陆晞和靠拢，同时右手伸出虚握，似乎在抓取着什么。
“感应到了吗？”陆晞和问道。
“在那边。”萧清海眼睛微闭，眉头紧锁，指了一个方向，“西面，有人血的味道，直线距离一里左右。”
“老萧，你这能力真是方便啊。”陆晞和悄声感慨了一句，拔出背后的黑剑，猫下腰，朝着老萧指的方向疾步摸去。
“比不过你这杀不死的……”老萧快步跟在后边，话说到一半，立即转为示警：
“有情况！”
两人敏捷地卧倒在地，将身影隐没在丛生的灌木中。
一头身材肥硕似猪的深潜者醉醺醺地朝着沙滩走来，肩上扛着一个不停哭闹反抗的小小身影，俨然是个人类女童！
呲啦。
酩酊大醉的鱼头邪怪粗暴地将那小小的身影摔在沙滩上，开始撕扯起小女孩身上残破不堪的衣物，要做什么，不必多言。
两位缉事长毫不犹豫，同时起身出手。
缠有锁链的黑剑与数十枚凭空凝成的棱形冰锥一齐袭向那肥硕的深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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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深潜者，仆从种族，外形为鱼头人身，能与人类诞下混血后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