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真的是怜香,我见到怜香了!”一阵安静过后,台下的人都激动的大喊起来,毕竟这京都第一花魁,可不是谁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怜香轻笑一声,然后回身坐在桌前,怀中抱着一把琵琶。那琵琶看上去有些旧了,却依旧能看出做这把琵琶的人举世无双的手艺。怜香低头,手指轻轻拨弄,一曲悠然的曲子便流淌而出。
虽然流畅,但没有感情。上官素衣不动声色的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眼神紧紧的锁定在怜香的耳后。怜香今日穿了一袭水仙裙,领口高高立起,耳朵上又坠了一串玉珠,一时间竟看不出她耳后是否有纹身。一曲奏罢,早已掌声雷动,张夫人笑容满面的走上台来,将五个木箱摆在台前,“还是老规矩,各位老爷夫人喜欢哪个姑娘,愿意为她出多少钱,把钱放在她的箱子里便是,钱数最多的便是今年的花魁。”话音未落,众人早已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来,忙不迭地往怜香的箱子里扔钱。张夫人见了那大把大把的银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上官素衣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现在人太多了,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突然,她耳后一凉,刀尖划破空气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她的头猛的向后一仰,一柄刀尖泛着寒光的利刃便从她眼前掠过。她迅速起身,透过面纱她能看见那是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女子,手中正拿着一柄刀刺向她。她一个侧身,然后抬腿便踹向女子的手腕,刀应声落地,发出尖利的声音。一时间楼下骤然安静下来,尖利的声音仿佛暴风雨来临的预兆,所有人都惊恐的看向楼上的方向。
“杀了她。”那女子见自己失手,便大叫一声,身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几个和她一样装束的女子,个个手持利剑,直指她的心口。她眉头紧皱,一脚踏着桌子腾空而起,借着栏杆稳稳的落在楼下的歌舞台前。
“有,有刺客啊!”人们惊恐的四散奔逃,大门被用力撞开,姑娘们的哭声、人们拥挤时的嘈杂声充斥着整个落红院。“糟了,没想到他们会先动手。”她来不及多想,伸手便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没办法了,现在再不动手,怕是就要被他们跑了。
天花板应声碎裂,李周带着御林军从天而降,迅速包围了歌舞台。“留几个活的!”李周厉声吩咐道,然后快速跑到上官素衣身边,“世子妃,你没事吧?”“我没事,记住,只杀耳后有牡丹花纹的人。”上官素衣环视四周,又发现了几个躲在角落里蠢蠢欲动的女子。“属下明白,”李周抱拳,然后面露难色道,“世子妃,不是属下不想……是皇上吩咐,以清除冥水宫的密探为首要任务,你的安危……”“我明白了,不必管我。”她从来就没想过要靠南宫易,他不在背后捅她一刀,她已经感恩戴德了。
看着李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转身,冷冷的瞥了一眼墙角的方向:“躲着干什么,出来便是。”看来冥水宫的人果然不是吃素的,她查出他们据点的事情,还是瞒不过冥水宫的密探,所以才想先动手杀了她吧。十几个一身黑衣的少女立刻从角落里闪了出来,直逼上官素衣而来,手中的刀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上官素衣一人之力,终是抵不过众人围攻。她一拳打在一个少女的手腕处,夺过她手中的剑,然后抓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扔向她的同伴,想借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逃走。可她刚走几步,面前又是几个黑衣女子,武功显然比刚才的那几个要好,刀剑步步紧逼,上官素衣早已体力不支,她侧身躲过一剑,而另一把剑已然对准了她的心口。
突然,那女子的手腕被一枚小小的银针刺中,她痛的一声惊叫,松开了手中的剑,再看时,手腕处的皮肤已经开始变黑,显然是中了剧毒。上官素衣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浅绿纱裙的女子,身姿绰约,旋身落在她的面前,一身精致的裙或深或浅,带着精致的绣花图案,背后是万顷日光,她仿佛覆着漫天碎花的影子,影影绰绰的落在她的身前。再细看时,却是刚刚在台上的怜香,与台上的温软甜腻完全不同,她出手便结果了那个女子的性命,回身又是数十根银针连发,身后那几个追杀她的女子便应声倒地。“你到底是谁?”上官素衣眸色清冷,警惕的看着她。“我叫花影,是我家主子让我救你的。”花影一面说着,一面拾起地上的剑,暗处又是数十个黑衣女子向上官素衣涌来,似乎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花影歪着头打量着她们,仿佛在谈论没有生命的玩具一般,“这么多呀……这可怎么办呢。”她用衣袖擦了擦手中的剑,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就……都去死吧。”
上官素衣被这句话里的杀气和冰冷惊得浑身冰凉,再看时花影已经和那些黑衣女子缠斗了起来。她知道花影在为她争取时间,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她起身便转入了一处小路,从这里可以通向落红院的外墙,从那里翻出去她便可逃出生天。一路畅通无阻,可她刚来到外墙附近,却看见十几个黑衣女子早就埋伏在这里,手中还拿着弓箭,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这里。
上官素衣皱眉,眼角打量着院墙的高度,并不难翻,只是要在箭雨里逃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黑衣女子的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几乎在同一时刻,箭离弦而出。她快速的借力腾空而起,将衣袖挡在身前,旋身落地的功夫,扫落了一地的箭矢,没有一支能近她身。趁着她们取箭的功夫,她看准时机,再次腾空,稳稳的踩在院墙上。可就在她跳出去的瞬间,一支箭硬生生的射中了她的左肩,她疼的立刻伸手捂住伤口,却也失了平衡坠落在地。
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可眼前的情景告诉她,她并未逃离危险。院墙外侧又是十几个黑衣女子,似乎埋伏了许久,见她落地,十几把剑立刻都对准了她的喉咙。“不许动。”为首的女子冷冷的开口,“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怎么,你们这一路,不都是为了杀我吗?”上官素衣冷冷的开口,左肩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她松开手,手上已经沾满了血。
突然,又是一阵利器撕裂空气的声音,再看时,刚刚还拿剑指着她的黑衣女子已经全部应声倒地。她惊恐的抬起头,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白色的衣服上却绣着大片大片的桃花,鬓边的碎发随意散落,微风吹过,挡住了他好看的眉眼。一双桃花眼里好像盛着漫天星光,俊朗的眉仿佛出自名家之手勾勒而成,微微一笑间,竟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他手中拿着一柄素白的绢扇,缓缓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勾唇一笑,笑得她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动:“你受伤了。”
她艰难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刚才摔落的时候面纱也掉落在了一旁,此刻她脸上那道狭长的伤疤在空气中暴露无遗。她的眼睛里满是警惕,看着眼前的如花少年,开口道:“你是谁?”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掩扇轻笑,然后弯下身子,认认真真的看着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眼前的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她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去。那少年却拾起掉落一旁的面纱递给她,眉眼如沐万缕春风,有着举世无双的风华:“我叫花溪叠,溪水的溪,层叠的叠。”她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花影急匆匆的从院墙上翻了出来,跑到花溪叠身旁,“少主,已经解决了。”“嗯。”花溪叠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她到底是谁?”上官素衣看了一眼花影,这女子前一秒还是歌舞台上的京都第一花魁,后一秒就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还真是令她大吃一惊。“是我的手下。”花溪叠的声音温润如玉,他伸手便抱起上官素衣,上官素衣的伤口立刻痛了起来,她再次伸手按住伤口,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你伤的很重。”花溪叠皱眉,然后回头吩咐道,“我带着她先回去,你跟在后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是。”
“我没事。”上官素衣咬了咬呀,突然猛的伸出手,拔出了那支箭头。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她的手立刻变得血红。“你……”花溪叠没有想到怀中的女子竟有这般勇气,他一向温润如水的眼眸里微微起了波澜,只得加快脚步,向后山走去。
不远处的巷子里,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卫隐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待他们走远了,方才转身向梁府的方向走去。
“世子,世子妃受了重伤,被一个白衣男子救走,对方身份不明。”苏诀风风火火的闯进梁穆清的房间,急着向梁穆清汇报消息。“她还真是命大,竟能从那么多冥水宫的密探手里活下来。”梁穆清坐在桌前,深邃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感情。“世子,那接下来……”“派人跟着她。毕竟是我梁府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免会被皇上抓住把柄。”梁穆清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后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这是哪儿?”上官素衣躺在床上,左肩的伤口依旧流着血,眼神里却满是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花溪叠见她一副紧绷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安心养伤便是,我又不会吃了你。”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屋内的各种摆件皆是用上等的梨花木制成,屋子中央的桌子上燃着一炉袅袅腾腾的香,四周则是一排排书架,上面放着厚厚的书,正对着床的那面架子上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大小不一,有上百瓶之多。花溪叠走到那排药瓶前,取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然后回到上官素衣身旁,看了一眼她的伤口道:“会有点疼,你忍着点。”他轻轻的撕开已经和溃烂的伤□□缠在一起的衣袖,鲜血立刻又涌了出来。上官素衣疼的立刻咬紧了嘴唇,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花溪叠将白玉瓶打开,将瓶中白色的粉末慢慢的撒在她的伤口上。她立刻感觉到左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人在拿着匕首一下一下的挖去她的肉一般。“这是我家特制的药,药性猛烈,但是伤口很快便能痊愈,你忍耐一下。”花溪叠将药瓶放在身后的桌上,然后转过头来,眼神停留在上官素衣脸上的伤疤上。“怎么,很丑是吧?”上官素衣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冰冷。花溪叠却伸出手,细长而好看的食指轻轻的抚摸着那道狭长的伤疤。突然的接触令上官素衣猝不及防,“你想干什么!”她条件反射般的想伸手拨开他的手指,却忘了自己的左臂受了伤,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她疼的啊了一声,只得把手放下,冷冷的瞪着花溪叠。“你紧张什么。”花溪叠有些好笑的拿开手指,“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疤而已,别无他意。”他突然凑到她的脸旁,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在她面前突然放大,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润而富有磁性,仿佛一阵温柔的风在她耳畔徐徐吹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治好你的脸。”
听到这句话,上官素衣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澜,她的眼睛微微一动,旋即别过头去,“少来了,我这伤,整个南国的名医几乎都看过了,都没有办法,就凭你?”花溪叠直起身,脸上依旧是轻轻浅浅的笑:“只要你肯给我一点时间,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治好你的伤。”“才百分之九十?”上官素衣刚刚亮起来的眼眸立刻暗了下去,她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没有用的,治不好的。而且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她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笑容,“没有了过去那张脸,过去的一切就都可以忘了……”
花溪叠看着眼前这个强装坚强的女子,一向冷漠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心疼的情愫。“你可知,为什么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你的伤?”花溪叠起身,在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的药瓶前踱着步,“那是因为你的伤疤并不是普通的刀伤或剑伤所致,伤你的那把利器上,沾了毒药。”
“你是说,毒药?”上官素衣猛的转过头来,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藏不住的凌厉从眼底弥散开来,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她的脑海里又回忆起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一身红衣的他举着那把剑惊慌的站在她的面前……
“只要你肯配合我的治疗,凭我的能力,我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恢复你的容貌。”花溪叠又转过身来,俯身看着上官素衣有些苍白的脸,眼角眉梢里皆是温软的笑意:“难道你就不想……”“我说过,那张脸,不要也罢。”上官素衣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敌意:“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姓花,名溪叠,溪水的溪,层叠的叠。”他轻轻一笑,又转过身去盯着那一排排白玉药瓶,“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上官素衣盯着花溪叠一身白衣的背影,他的发散落在肩头,被风吹的凌乱,挡住了他的侧脸。她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傍晚,她穿着一袭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华绝代,国色天香。那个男人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揽着她,笑得那样宠溺……良久,她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了刚刚的冰冷和敌意:“我可以配合你,只是我毕竟是世子妃,还是要回到梁府去的,你要如何为我治疗?”
“无妨,你只需告知我你的住处,溪叠自当夜夜亲自拜访。”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依旧带着笑,上官素衣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种天下尽在掌握的从容。“那便每日亥时,梁府西苑见。”上官素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住处。她当然知道如果被梁穆清发现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私下往来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想……找回自己曾经的那张脸。“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上官素衣一只手捂住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然后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也好,我会派人保护你的。”花溪叠没有阻拦,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上官素衣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视野里,才慢慢回过神来。
“少主,为何要帮她恢复容貌?”不知何时花影已悄然出现在花溪叠身后,她的目光在上官素衣消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后又开口道:“我听说,这个女子是皇上赐婚给梁穆清的,她怕是跟皇室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少主……”
“区区南国皇帝,不足挂齿。”花溪叠轻摇手中的绢扇,鬓边的发被风吹起,衬得他的侧脸更加清朗,“我只是想看看,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到底有着怎样惊艳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