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琴来了个电话，但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宝源百货公司对面的商业楼基建即将完工，但是工程尾款还有五万的缺口，赵经理希望能在年底一次性结完，好给工人发工资。
但是家里……没钱了！
看起来藤艺坊和大棚每个月有五六千的利润，但除掉开支就只能剩下五千，而到年底只有不到两月。
于是黄轲拨通了北安建行安行长的电话，说月底就可以把资料准备齐，希望在年底能拿到钱。
得到肯定答复后，黄轲就让黄琴去抓紧办理房产手续，然后下来跟自己一起去北安贷款。
宝源的商业楼建成后足足有八百平方的商铺，一千六百多平方的商用二三楼，以及三百平方的停车场，他准备用这栋大厦贷款一百万。
挂掉电话，黄轲禁不住摇头苦笑，堂堂重生者还需要贷款，这跟一个普通人有啥区别？
不过他当初在推进这些产业的时候，就考虑到资金的问题，并提前做了准备。原计划是找刘启东帮忙牵线，与宝源农行进行合作，而现在却跟北安建行的安行长洽谈贷款，原因就是建行的行长姓安。
想到这里，黄轲随手给安慧发了个信息过去。
没想到她的信息回得很快，并说元旦放假想下来耍两天。
发改委向县里汇报了外商前来投资的情况，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指示相关单位立即抽调精干人员组成谈判组，调发改委村镇股的黄轲作为陪同人员全程参与。
得到通知后，他就跟曹老爷子通了个电话，简要说了下县里的态度，于是曹氏船业派出曹江的三叔、曹永明厂长带着数名专业人员，于十二月中旬就来到宣城，并与政府展开了几轮谈判，双方都想早点敲定意向性协议，所以元旦就不准备回去。
作为与客商有特殊关系的黄轲自然会跟着，他就同意安慧下来，只是说可能抽不出多少时间陪他。
月底，宣城县和渝州曹氏的引资谈判接近尾声，毕竟大家算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没那么多的弯弯绕来浪费时间。
只是在迎接渝商之初，出了件虽然无伤大雅、却有点丢脸的事情。
宣城招商局的副局长和发改委的鲁科长级别虽然一样，职务却有高低。
副局长认为从招商性质、单位的职能和本身的职务高低来说，理应由他以组长的身份首先与对方的曹厂长对接。
而鲁科长却理直气壮的说，这个项目是本科室引来的，不能被招商局摘桃子。
之所以临到人家马上到达的时候两人才扯出这个事情来，主要是县委宣传部的几个记者突然来到了现场，一想到摄像机和照相机会对着主角啪啪啪的拍，谁也不愿意把最显眼的机会让出去？
于是在曹永明的两辆车驶入县政府大院的时候，两边还在横眉冷对。
好嘛，就这样，四十来岁的曹厂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四只手不知所措，他虽然也把手伸了出去，但是选了半天都不知该抓哪一只。
宣传部来的几个记者、双方的陪同人员、包括黄轲在内的十几号人纷纷憋得一脸通红。
黄轲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上前从中挑出副局长的手递给曹永明，然后说道：“三叔，这是招商局的X局长……”
等俩人牢牢握住寒暄两句后，然后再使劲扯开，把曹永明引向脸色不大好看的鲁科长说道：“这是发改委鲁科长，我的直属上司，平时对我很照顾。”
曹永明握住鲁科长使劲的摇了摇，并说以后要多多联系。
曹厂长的示好令鲁科长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拿出百分百的热情开始口若悬河。
黄轲没去管曹永明跟鲁科长推销些啥，转身就把副局长又介绍给曹氏的随行人员。
这才勉强化解了宣城‘外交’史上难得一见的尴尬局面。
接待本来就有专业人员，黄轲仅仅背着个皮皮而已。
所以，随后的接待工作就不关他的事了，黄轲就抽空感谢实习生周阳，毕竟他和女朋友那晚把自己送到医院之后，两人直到现在还没见过。
周阳连声说你太客气了，小事而已，实在要谢他就抽时间喝顿酒。
黄轲当即定下等会儿好好陪他喝两杯。
周阳鄙视的说他太狡猾，拿公宴还私情。
……
九二年元旦，北安火车站。
一个身材姣好，穿红色风衣的女孩走出站台，黄轲赶忙迎上前，微笑着接过她的挎包，然后轻轻拥着往广场边走去，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车，一溜烟就驶往宣城。
听说黄轲要去北安接人，鲁科长就直接找到姚主任，把单位的车派给他，毕竟今天还要陪曹氏贵客，希望他早去早回。
安慧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很矜持，虽然俩人都没承认在处对象，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宴席上很自然的把火力瞄准了俩人，成双的白酒和善意的玩笑，让安慧那白皙的脸红得像苹果，在璀璨明亮的灯光下娇艳如花。
因为是过节，领导打过招呼，接待按最高规格办，必须让客人过一个开心愉快的元旦。
但这年月宣城能有多高的规格？
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既没有红字桑拿也没有高档KTV，更没有稍微能看的名胜古迹、环境优雅的休闲娱乐。
所以大家一整天脸上都是红扑扑的，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包括双方的随行司机都喊吃不消。
半夜，等副局长、鲁科长H县里的其它同志们离开后，曹永明喊住黄轲，然后一同来到宾馆的茶室。
茶室里的茶类品种自然很多，不过黄轲却让服务员拿出最便宜的宝源茶，配齐茶具自己来泡。
宝源茶的冲泡一点都不麻烦，不像功夫茶、闽越茶、滇茶那般讲究，只需要把十几公分高的大玻璃杯烫一下，然后拈一撮不成型的宝源茶，把烧得滚开的泉水哗啦啦冲进去，也不用洗，把浮沫吹掉就是。
这时候杯子里的茶色越来越深，等茶叶全部舒展开，就会占据玻璃杯一大半高，颜色也偏金黄。
这时候黄轲就对曹永明说道：“三叔，尝尝我老家的茶。”
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倒出一杯吹了吹，然后递到意醉眼迷离的安慧嘴边，让她喝几口醒酒。
安慧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品着。
她觉得今天虽然都是在吃吃喝喝，根本没机会单独跟黄轲坐会儿，去的地方官气也很浓郁，当在宝源单位陪领导公关一样特无聊。
但有了这杯茶之后就千值万值。
曹永明喝了两口就禁不住赞道：“咦，不错啊？”
“呵呵，我从小就喝这宝源茶，而且比这茶还要粗糙，但我觉得比龙井毛尖，红白铁观音要好喝些。”
黄轲故意献宝似的说道。
“哈哈，那是你小子不懂茶。不过这老茶是真的不错，很有劲。”
曹永明笑着放下杯子，黄轲又给他续上开水。
“曹叔，你们要说事，我去看会儿电视。”
经常做接待工作的安慧自然懂事，她轻轻扯了下黄轲衣袖，然后对曹永明说道。
“没关系，就在这儿吧，三叔不是外人。”
黄轲摇摇头说，安慧听话的嗯了一声，便担起了伺候的角色。
曹永说道：“你在宝源的自选商场项目筹备得怎么样了？”
“呃……，三叔您听谁说的？”
黄轲愕然问道。
因为开超市、或者叫自选商场的事情极少人知道。
家里老妈不清楚，建设手续虽然是老爹的名字，但他也只晓得个大概，最清楚底细的只有黄琴，黄战和李红也知道点。
所以这个消息应该不是家人泄露出去的。
其次刘启东仅仅晓得那块地皮是他家的，二建的赵经理最多知道大厦的老板是黄琴，但他签过协议，不会对外乱说。
再说他二人根本不知道大厦建起来会做什么，刘启东曾经问过，但黄轲没有明说。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曹江给他家人说的。
因为当初在注册‘渝州商贸公司’的时候，是曹江陪着一块儿去的，当时自己跟他聊过超市的事情。
“现在私人开公司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不用保密吧。”
看到黄轲的脸色在数度变化，曹永明就笑着说道。
“哦，我不是在怪他，再说想怪也等于零，这么远也把他莫办法。但您提这事没别的什么意思吧？”
黄轲确实没怪曹江，当时就没叫他保密，也没想到两家后来会合作。
但现在……
“这次来谈合同我本来没必要来的，之所以亲自来还有另一个目的，我们曹氏打算跟你再谈一个合作项目。”
“等等，等我想想……”
黄轲拦住曹永明的话头，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掏出根烟点燃，在烟雾中思考起来。
商人不分国籍地域、不分男女老幼都有一个最基本的本事，那就是鼻子特别灵敏，他们会嗅到别人不当一回事的商机。
自选商场在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了，但来的是几家外资品牌，华夏大陆上还没有同类型的零售企业，更别说什么品牌了，包括渝州、蓉城、粤州、魔都、京城这些历史悠久的大都市。
曹氏能在政策还没有完全明朗化的情况下毅然下海搞企业，本身就拥有超前的思路和过人的勇气，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他们曹氏对时局的把控已经相当准确了，所以他们极有可能看到了自选商场这个零售业的前景，或者看到了创建一个零售品牌的巨大价值。
难道想跟我投资？
沉思的男人最有魅力，哪怕年龄才刚满二十二。
安慧倚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侧影，心跳在慢慢加速，她很想靠近他、很想……
“三叔，那你的意思是……”
“拿纯净水股份跟你换商场股份，五十一对五十一。”
“容小侄我耍个赖，今晚我先回去休息了，咱们另找时间喝茶。”
黄轲嘴巴一抽，站起来很干脆的说道。
“哈哈，滑头。三叔准了！”
“安慧，咱们快走，再呆一会儿咱们将尸骨无存！”
黄轲说完一把拖起安慧就仓皇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