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源县城四面环山,一条大河自北向南傍城而过,但现在的河西还是一大片良田,河东的老县城靠近山边,八十年代以前县城规模并不大,甚至比不上后世一所普通大学的占地面积。
改革开放初期,县城就有扩张迹象,到了Y县长任书记之时,城南的大片蔬菜地、农田,已经渐渐被各种单位和居民点占去多半,继续往南发展就会与宝南钢铁厂、宝源水泥厂等大企业接壤,而河东片区再也没有其它较平坦的地方可供城市拓展了。
这时刚上任的云书记就把目光盯在了河西,同时各地新成立经济开发区的新闻也铺天盖地,于是宝源县也不甘人后的成立了开发区,把一二队数千上万亩农田全部纳入规划范围。并且把三队划出来专门种蔬菜,取代城南已经没有什么土地的原菜蔬队,专门向城里供应新鲜蔬菜。
但到了九十年代初期,仅靠三队来供应整个县城的蔬菜、早已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这样就催生了从北方贩运蔬菜的运输行业。
两千年前,蔬菜队的土地也被纳入了新城规划,本地蔬菜产出被进一步压缩,市场上从此再无本地新鲜蔬菜,想吃就得去农庄。
所以,黄轲打算等明年生产队划成蔬菜队后,就把家里位于小河边的三亩多田全部建成蔬菜大棚,专门用来生产高产蔬菜和反季节种植。
这里面也有个问题,那就是新的蔬菜队终究也会纳入规划,中间只有十几年的种植时间。
不过黄轲没考虑那么远,毕竟到那时候爹妈的年龄也大了,家里除了藤编肯定还会有别的产业支撑,到时候不种也罢。
万一队上有人跟风怎么办?
首先蔬菜大棚是需要技术的,要专门去外面学习才行。
其次,随着人们生活条件开始好转,各家各户的小一辈也渐渐成长起来,他们基本上都是初高中生,能考起大学的毕竟寥寥无几。
这些年轻人的思想观念转变得很快,人又聪明,对钱的渴望已经超越了老一辈,加上外面的花花世界非常吸引人,于是很多人就会去学开车、开店铺、学手艺、混社会等,绝对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在家种地。
即使那些没有门路,家里条件又很差的年轻人,也会选择去沿海城市拼搏,并引发了九十年代初期的打工潮。
而等这批年轻人挣了钱之后,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建房子、娶媳妇,如果不想出去了,就在本地跟风那些来钱快的行业,但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再次扛起锄头下地。
所以,在地里辛勤劳作的仍然是老一辈,他们没有太大的创新精神,在等待土地被政府征收的时候,在没有极高的利润引诱下,传统的种植仍然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而且即使有人眼馋大棚种植的利润,有心模仿,但黄轲仍然敢肯定,如果没有政府的技术指导和财政补贴,他们暂时不敢花这个钱来冒险的。
记忆里本队划为蔬菜队后,爹妈就再也没有什么农忙农闲之分,老妈基本上天天都在菜田里劳作,爹有时候接的私活也只有等到深夜,空下来的时候才给人家修,白天的时间里基本上都要给老妈帮忙。
他们头一晚就要把摘下来的蔬菜瓜果洗净装在板车里,第二天天不亮老妈就拉着板车往城里走,在市场街占据一个位置开始卖菜,一般一车蔬菜最快也要到中午才能卖完。
因为蔬菜的种类多,播种和成熟的时节也各不相同,往往回到家后,午饭还在喉咙里没下去,又得急匆匆去打药除草、播种施肥,等到天快黑的时候,还得把已经熟透的摘下来背回家……
就这样周而复始,永远没有停歇过。
即使下着雨也要披着雨衣下地,否则有些菜耽搁一天就会长老,没了卖相只得喂猪。
这些情况在前世里黄轲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建大棚的主要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减轻老妈的劳动量,而且顺带产生些利润,再说大棚蔬菜的利润比传统种植高,完全可以用这笔收入请个帮工干点力气活,甚至以后在规模化之后老妈都可以不用亲自去卖菜,全部批发给菜贩子了事,咱以量取胜。
……
两间平房建成,这就是黄琴的藤编工艺厂,把堂屋后面的杂物间腾出来,让暂时跟着大姐住了两天的李红搬进去。
杂物间的土墙坑坑洼洼、斑驳处露出黄泥,她虽然残疾,但还是比较爱整洁,不知从哪儿找的废报纸,把屋子里都糊了一遍,连正常人的高度都够不着的地方都糊满了。
问过姐姐才知道,是大哥小弟帮忙糊的。
以前没跟李红接触过,现在同住屋檐下,黄轲才发现她的性格很拧,她跟家里每个人都可以很温柔、很开心的说话交谈,而且嘴巴很甜,唯独不跟他说话,一次都没有。
就连老爹把简易轮椅拿给她,说这是按老二专门画的图制作的,她都没有改变态度,仅仅从嘴里吐了两个差点没听见的谢谢两字,然后继续保持着距离,碰到他时把头一低就避开了。
随便她了,只要她愿意学手艺,能开心的活着就好。
‘藤艺坊’的招牌是一个简易的木板,底色漆黑,字体是烫金行草。
这是位于宝源百货大楼对面的一个小铺面,宽不到三米,但进深足足六米多,而且青瓦屋顶下还有个两米高的阁楼。铺面加后墙外的简易厕所总共不到二十平方就花了快三千块,差点掏空藤编收入和老爹的积蓄,但这个铺面有天有地,千值万值!
铺面是在黄轲的坚持下买过来的,他知道将来在旧城改造时,旁边会打通建成步行街,那时候原先的房主已经翻修过,直到一零年之后都没有纳入改造。
再说因为地处转角处,就算将来自己家用不上了,把侧面打通再安上卷闸门,收收租金也相当于一个不错的行业收入。
手工编织市场目前还很小,人们把目光都盯在了需求量更大的衣食住行上,还顾不上关于生活质量方面的行业。
但那些行业终归会饱和,人们无处生财时,自然会把转到这方面来,自然有人踏入这个圈子。
为了让品牌意识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黄轲从卖麦秆编织品开始,到目前的竹编、藤编,他一直在采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流向市场的编织品,渐渐在人们心目中烙上了‘河西黄家藤编’的名片。
到藤艺坊开店的时候,他还让黄琴在每件编织品上,缝一块指甲大小的白绸,上面盖着一枚图章,篆之‘映翠’二字,这两个字已经在工商所注了册,也是老妈的闺名。
所以在藤艺坊牌匾的前头,同样刻有图章式样的‘映翠’二字。
黄琴把藤编学了个通透,加上她有文化,工艺品的图形变化凭她所好,而且也不费力,于是她逐渐喜欢上了这个职业,成为了藤编的主力。
所以家里的藤艺坊就是她在打理,编织销售都是她一个人,有时候闲着了老妈才会编几个,爹基本上不再插手了。
不过没关系,毕竟市场只有那么大,姐一个人完全能供上铺子的销售速度,再说还有打白板的时候呢。
后来黄琴就把目光盯在实用藤编上。
但黄轲只允许她把提篮、太阳帽、藤箱、小藤椅等开发出来,至于什么席子、筛子、簸箕、箩筐等大件还是算了,他坚决不允许这些东西出现在藤艺坊,要不然完全拉低了档次,使人们的印象跟那些毛编没什么区别,就起不到塑造传统品牌的作用。
现在有了李红这个勤快的徒弟,老姐的积极性更加高涨,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往来于铺子和家里。
她已经快二十一了,不过好像却还没处对象,老妈与别的农村妇女没什么区别,已经在暗地里替她张罗。
但黄轲却悄悄给她灌输与老妈相反的思想,说什么不管男女,只要条件允许,就应该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女人一旦结了婚,基本上就会废在柴米油盐上,男人只要稍微有点出息,女人在家就完全没地位,沦为一个带小孩的保姆。
当然如果想耍朋友就耍,多耍几年也能看清楚人品,但绝对不宜过早结婚,就算二十五六、三十也不晚。
黄琴很以为然,还问他在学校耍朋友没有,黄轲笑着说自己早就瞄准了一个,还在读书,等将来合适的时候就去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