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屋外不时刮起一阵阴森森的诡谲之风,小雪的冷气注入混合,忽起忽灭。风铃声也好似被这无尽的严寒给冻僵了,发出瑟瑟古怪的声响。
乐进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刘海手中打火机上的波动火苗,一点一点的熄灭,橘黄色火光烘托着他可怖的脸颊,汗珠滚滚而下…
“嘶——”
刘海那渲染故事的写实手法,实乃生平罕见!
乐进龇牙咧嘴了一阵,大幅度地动作牵动了伤口,叫他隐隐作痛。
“后来呢?”
“后来?”
刘海想了又想:“我怎么可能还知道下文,上述我压根就没有出场…”
“哦,你又是听谁说的…让我猜猜,是那个独狼吗?”
刘海的心脏骤然停顿了两秒,咧起嘴皮笑肉不笑:“你猜我会同你讲实话吗?”
“刺啦…”
后厨传来动听的爆响,鸡蛋在滚烫的油星锅里迅速成形,流转,它所独具有的香味溢在满屋,并和奶奶的美味相得益彰。
惟妙惟肖的冰雪窗花是总那么的纯洁高雅,变幻,蔓延,充满了诗情画意…
安静地坐在窗前的这段时间里,期待是最为美妙的。但我更为偏爱是,独处在这昏黄微暗的环境中,暖风不燥,心性亦好,宁静地欣赏着窗外的落雪吹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独特温馨。
“终于吾与雪俱净,同世再无牵缠迹…”
海姆搓着红彤彤的手,从冒兜下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我,用纯白钢笔在破旧本子写下的句子,不禁感慨系之…
他随意的扫了一眼,在给老少二人上菜的店长,又看了看脚底下的冰冻野鹿,思考起是否要趁机兜售。
金聚财也察觉到旅人的怪异目光,琢磨起商家固有的心思。
我转过头,又开始今天的痴心妄想,思考着怎样的一条道路,才能与凡尔纳于殿堂之上会晤,但除了去天堂以外。
金聚财走了过来,步伐稳健,头巾的尾巴微微遮住了他一只深邃眼睛,嘴角留有短胡子,生有一副主人公模样的帅气皮囊,是个不错的小说人选。
“怎么称呼,你们打哪来?”
我想了想:“李普罗,从东土而来…”
金聚财疑惑地挠挠头,不解其中意,也懒得去思考。便选择了更好的交流对象。
“我是来自维里亚的爱德华·海姆,我爹是爱德华·霍恩,我爷爷是…”
自来熟的海姆和金聚财亲热的握起了手,大声朗诵着家门,搞得人不知所措。
刘海对于旅人的到来,似乎很是排斥,不再出声,只是闷着头吃着加量不加价的蛋包饭。
乐进对着旅人友善一笑。慢慢地吃着,手指却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这幢仿佛中世纪混搭油画风光的餐馆外,忽而闪过几个贼头贼脑的不速之客,逗留片刻。摆钟映着他们远远遁去的身影。
刘海抬头和乐进面面相觑。
乐进五味杂陈的笑了一声,起身十分礼貌的整理好餐具,端给了店长。
“你要去哪?”大刘问。
“我想再去夜帀玫碰一碰运气…”
沉吟片刻之后,乐进独自走出了小店,风铃不停地摇摆,有些烦人,便伸手止住了。
这时金聚财神眉鬼道的凑了上去,不知道在乐进的耳旁嘀咕些什么,而后又大大出声。
“金聚财,我回头给你转账,两碗奶的价格是吧。那些晚餐都算你的?”
“嗯…遇见你,我是真地倒了血霉啊。”金聚财一脸肉痛的回应。
乐进抻了抻身上的大衣,细雪飘散,化入茫茫天地。这件看起来颇为稀奇古怪的衣服,可是具有良好自动调节体温的功能,冬暖夏凉,一年一件足矣。
可惜衣服早就被打了个大窟窿,他的身体也险些被打成了烂西瓜。倒也还能凑合着穿,就是不再保暖,把他冻的直打哆嗦…
他的头脑中浮现出一串串的人名,看看谁还可以施舍给他一些钱财。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变态韩栖,硬要形容的话,和变态倒有几分神似。
往韩栖的水族馆慢悠悠地行去,身后不乏鬼祟之人,他也懒得理会,后事无非做过一场而已!
四周渗透出无穷的寂暗,琐碎星光在残破的光电池上折跃,红日的光晕打在四分五裂的十字型庞大空间站上,那是共和国消逝的光辉,耀眼地让人潸然泪下…
远方蔚蓝星球的地平线,处处燃烧起新的曙光,一股股通天彻地的风暴,带来了新的生命变化。
咿咿呀呀的无线电波里,潜藏着人类反动派们扭曲的高谈阔论,“肃清的大洗牌方能带来觉悟的解放…”
突然之间,周遭的细小尘埃颗粒汇聚到了一处,最后一声闷响…漂浮不定的尸体们相互碰撞。
一具因遇饮用水,而结上冰霜的破裂宇航头盔下。王景略从阴暗的冰冻沉眠之中,缓慢睁开了一只黑色的针尖大小的死人眼,四周出现了光…
乐进见到韩栖时,他正在美滋滋的啃着一只半生不熟的竹鼠。地面血迹斑斑,有种怪物嗜血的既视感,拔下来的皮被捏成了造型独特的冰雕,颇得毕加索的真传。
说是水族馆,但乐进自打进门连一条咸鱼都没瞧见…
“你的宝贝金龙鱼呢?”
“前天吃了…”
乐进一惊:“啊?那只迷人的小短吻鳄呢?”
“上个礼拜进我肚子了!”
韩栖象征性的客气了一下,比划着递给乐进一条肥美多汁的腿部。他盯着那冒出令人作呕油脂的耗子爪,鼻尖耸动,却是挺香的…
“要不要吃点?”
乐进一脸嫌弃的避开这个恶心的东西,自知借钱没戏了,这老变态现在穷困潦倒,到连耗子肉都吃了,真是可怜!
但就在他欲转身离开的时候,韩栖忽然开口:“你现在不好好躲着,跑来见我做什么?”
“我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什么东西?”
“女性的艺术油画,就是基本上一丝不挂的种类。”
韩栖污浊的双眼,忽然迸出少许少年的光亮,呼吸忍不住急促了几分,神态暴露猥琐了几分。他微微红润的脸颊上尽显血脉喷张,意思自不用多说…
“好像是叫什么,鲁本斯的巴洛克艺术集…”乐进心头一乐,娓娓道来。
“听起来不错。很好!你做了功课,不用我在多费口舌。”
韩栖微微点头,很是满意,且加快了咀嚼竹鼠的速度,那可怜耗子的骨骼发出了嘎嘣脆声响。
乐进的口吻略带戏弄:“真是搞不懂你,为何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情有独钟!”
韩栖抬起头,雄性荷尔蒙不慌不忙的从鼻息里奔涌而出:“何为真实?何为虚幻?于本就不可琢磨的精神而言,一切都还只是尚未大一统而已…”
乐进表情怪异的盯着韩栖大哲学家看,这套回归自然野性学派的理论,是在让人难以理解接受。
“你看我手中的食物,无毒无害,本质上就是蛋白质和脂肪外加一些杂质,除了口感味道以外,和其它肉类并无明显区别。”
“归根结底大家都还只是原子团——”
“呜!不错,你终于悟透了生命的终极形式!”
乐进在心里惆怅的补充,“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借口吗?”
“好吧,预览的涩图就在我的账户里保存着呢。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韩栖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长相和Hi-Fi播放器似的手机,从侧面拉出一块柔性屏幕,似是受到了气温的影响,略显僵硬。
炫酷的蓝光一闪而过,浮现出正常的手机界面,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掌机一样玩意。
“呦呵!限量版的Mony手机,原来你才是我们中间隐藏土豪!”
乐进小心接了过来,颇为爱不释手。
“现在还有什么不是限量版的?”韩栖语气生硬。
乐进流利输入自己的云端账号和密码,停格了几秒后,手机里的内容信息,全部切换成了他自己的,头像是一只油彩画的站立蓝色小鸟。
在大大小小的文件夹里,有各种能让他把牢底坐穿的禁忌东西。
正斜着眼偷窥的韩栖脱口而出:“当心喽。你这小鬼胆子可还真是不小啊!”
“这要是放在pear云端上可就完犊子了,那将面临着实时监控窃取数据的巨大风险…”
“但这也让pear公司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遭受到了千夫所指。但他们该怎样时还怎样,一招横眉冷对,英勇的大无畏精神再一次焕发出了伟大的荣光!”
“我这不是没放在‘南果梨’上面吗…”乐进回过头嬉皮笑脸。
“差不了多少,他们都是一副德行的。你最好小心点,保不齐那天就翻了船…”
一幅幅充满着自由奔放气息的,古怪的裸体古典油画徐徐展开。韩栖油腻腻的指尖划过,仿佛那里的确存在着某种实物一般。
乐进撅噘嘴,漠然置之。在男巨多女极少的时代中,和这类相似的存在,可是被法律所命令禁止,搞不好要被打上流氓罪。
因为女权至高无上!
“这些个十分抽象的二维图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乐进在韩栖身后品味了片刻,真够丑的!
韩栖摇着头:“真正的文艺复兴。我想,世界上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就在不远的将来。你不会懂的…”
文艺复兴?乐进听得心累,这就好像是某种玄密的课程,这是他第二次从韩栖口中听到这个词了,不大明白其具体的含义。
“这个星球上不再需要文艺这种东西了,人们连明天的日头能不能看见,还两说呢…”
韩栖老气横秋的一声冷哼——
「老气横秋,形容因老练而自负」
但这并不妨碍乐进的宣传返利工作,他总是能绕得到这上面来。
“你可以去找机器女友,来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韩栖想起了要擦擦手。反驳:“誓言的本身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他瞟了乐进一眼,老脸一红再红:“那可是高端产品,你说的是哪种版本?”
“当然是虚拟思维版本的最为舒适,用一句老话,身娇腰柔易推倒——”
“我觉得,可能,那种感觉就像是…”
乐进忽然羞的说不下去,挠着后脑勺傻笑了起来。
韩栖回头不怀好意的笑笑:“你个小变态,说的好像你能买得起似的。那可是贵族人的玩具…不管是真人还是假人,只要能算得上是好的,大致上和我们那时候没什么两样!”
“那你就考虑一下无思维版本的吧,我知道一家口碑不错的店…虽然我从没去过——”
“呸!那种没有灵魂的东西,我宁‘渴’死,也不会去碰去看一眼!”
韩栖大发雷霆未半,便话锋一转:“我听说波兰的比特给莱文城区,研发出了一种超级牛掰的技术。能将新出生的婴儿基础思维,拷贝到一种曳光子模拟块之中。进而植入新的可动体中,形成了新的个体!”
“那岂不是灵魂分裂?同卵同精多胞胎…”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自言自语:“只叹科技不完善,培育出尽些是个痴呆捏傻的…”
乐进悚然一惊,看向无水的鱼缸玻璃上,照映着的粗糙脸庞,进而联想到自己。
韩栖拍了拍他的肩膀:“兴许哪一天亚里斯多克勒斯的千古一思会成为现实了吧;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人类正在累积着疯狂与污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露出一口锯齿状的牙:“你从来没有见过同龄的女性的群体吧?”
乐进愣住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韩栖悲恸的神情浮上脸颊:“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同龄的女性了,都死了…战争与疾疫…”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嘛!”
二人黯然伤神的面面相看,就差相拥而泣了…
“你要多少钱?”韩栖非常迅速的转变了自己的情绪。
“三万块。”
韩栖迷茫地看着乐进,越看越是生气。
“你太贪婪了!”
乐进毫不退缩:“现在的行情就是这样,偷的东西永远要比买的贵上些许。这是一门手艺活——”
韩栖皱起眼角,眯起眼睛,这总是能牵连上某种奸诈危险的信号。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买好了!”
乐进后退一步:“你见过哪个博物馆会卖掉自己的藏品?”
韩栖叹口气,妥协了:“现金还是转账?”
“你这是做买卖做习惯了。100,50,1元的,携带不方便不说,就单单是获得现金时的附加工艺成本,都十分的不划算。”
“我想说的是,那玩意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发指流通单位!”
“那对你而言微乎其微…”
“不,拒绝坑爹从我做起!正是有平民百姓的容忍,才有奸商的愈演愈烈!”
韩栖无奈一笑:“可是我觉得转账的手续费更加昂贵,你在意气用事。最终我们总要妥协于,规则制定者的各种试探手段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