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龙被人蒙眼带进了另一处屋子,黑布摘下,幽幽的光钻进眼底,倒没带起多少不适。
这屋子的摆设比前头的小黑屋好上许多,但窗子却都关得严实,需得点上许多蜡烛才能瞧清大概。
灯下美人执笔轻书,恍若入画,不由让人看呆了眼。
只是这美人脸苍白似透明,高琼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其眼眸,看不真切。
“听闻二位要见在下?”男子放下手中卷则,闻声问道。声音低醇浓厚,钻进人耳中,将人微醺,甚是好听。
因着其嗓音,我便对这病秧子多了分好感。
大龙拱手拜礼,开门见山道,“在下想与楼主谈笔生意。”
男子挑起他好看的眉头,撩着衣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坐。”
我素来不在乎这些虚礼,主人都让落座了,我一甩后摆大方坐下。大龙笑着道了声‘见笑’,便在我身旁落了座。
前头消失的大汉给我们看茶,只是手脚有些笨拙,放个茶盏都险些倒了。大汉抱住茶盏,黝黑的脸上带着憨笑,连声告罪。
大龙是个面慈的,摆摆手不甚在意,我却不大度,歪着身子笑嘻嘻对着他道,“拿些糕点赔礼呗。”
大汉愣愣地瞧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楼主,见主子轻点了头,忙弯着身子退出去。
我端起茶盏,掀盖吹了吹,里头是月前的龙井,清香扑鼻。
这东西我知道,一两便要十两金子,没想到这楼主还是个很有钱的主。
“楼主你这仆人甚是笨手笨脚。”哪像我家灵宝,我还没张口就将好吃好喝的都准备妥当了,瞧着都舒心。
况且,方才吼我那两嗓子,我还记着呢。
男子与大龙一般,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对我轻声道,“多谢孟小姐提醒。”
我却不喜欢他们男子这般柔柔潺潺,没了接话的兴致,低头喝自己的茶。
“我这阿姐性子耿直,让楼主见笑了。”大龙顺着接了话,顺带还贬低我一句。
我白了他一眼,扭扭身子背对他。正巧大汉提了糕点进来,我全盘接收,放在另一边的矮桌上,不予大龙吃。
“孟小姐率真可爱,乃是难得。”楼主碍于情面又夸了我一句。
我自己的性子我知晓,没半点女子该有的贤淑,是为大多世人不喜。
大龙笑看了我一眼,我也半点不收敛,他无奈地拿起茶盏浅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赞道,“清月楼生意遍布天下,也只有楼主才有这钱力以堂前香待客。”
堂前香?不是月前龙井?
听他们言,这堂前香只怕更是贵重,便又执起茶盏浅尝上一口。
我咋咋嘴,嗯…看来这楼主是花了冤枉钱了。
“听闻江南水灾严重。”大龙突然转了话头,“清月楼本是驻地江南,此番突然来了京城,破了清月楼的规矩,开了家赌坊,瞧着楼主是着急了?”
楼主手上的书卷子终于放下了,拿冷眼看我二人,轻咳声道,“顾公子想说什么?”
两人谈了一堆的事,我觉着无趣亦没仔细听,百无聊赖,便数起糕点盘中的芝麻粒。
一小盘糕点芝麻倒是不少,正数到一百三十九…脑中深思兀地断了,不知数到何处。
“如此,顾某先告辞了。”大龙起身拱手向楼主行了一礼,我忙跟着跳下椅子,陪着向楼主敷衍一礼。正瞧见楼主眉头轻放,脸色好了许多,俊朗的面庞更好看了。
我由衷地夸了一句,“楼主本是温润公子,日后莫要多皱眉头。”
大龙瞥了我一眼,不待楼主回话,拽起我的隔壁就往屋外走。
这般做法甚是无礼,我甩了甩手,皱着鼻子指低声责备,“顾陌,这般太过无礼。”
大龙只凉凉地瞥了我一眼,“阿漓与我说礼?”
我的名声在京城如何大龙项来知晓,女子闺仪我自八岁之后便没再听过,但此时也不甘示弱。
“我哪里不知礼数了?”
大龙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冷笑道:“方才你对他说什么?”
说什么?我仔细回忆了下,统共与楼主说了两句话,瞧他发作的时候,想来是因着后头那句了。
我噗呲一声笑,“我不过夸了他一句,平日里亦总是夸赞你的。”
如今看他的样子,活脱脱是被人抢了糖的孩子,兀自生着闷气呢。
一旁伺候的侍卫瞧着院中争执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人家在说自家主子,主子都没说话,他们也不好插手。
大龙脸上微济,轻咳了声,“那是两回事。”
原先领我们进屋的老头站在屋檐下,瞧着我们的热闹,笑得乐呵。
我不想再被人瞧笑话,又要给他后脑一巴掌,被他躲开了,转而拖着他让人领路,低笑道,“回去再收拾你这破孩子。”
这小屁孩儿今日喝的茶水估计上火,生了一肚子闷气,抿着嘴昂胸阔步前走。
我也懒得搭理他,就扯着身边的小厮唠唠嗑。
“你家主子叫什么名啊?”方才大龙没提他名也无人给我介绍,我便好奇随口问一句。
小厮低着头,连摆手,“楼主名讳从不与外人透露。”
“为何?”怎的还有不与外人道名之人?
“这是楼里的规矩。”小厮脾气好,笑着回我。
还有这等子规矩?
“那可与谁透露?”我好奇地问。
前头的大龙兀地停了步子,幸亏我瞧见了,忙一个错步避开他。正要责备他,就对上他毫无波浪的黑眸,心下一凛。
这眼神像极了扶风山里,我弄坏了大龙的白玉,他就是这般瞧我。
这是生气了。
于是,我生生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装作无事地与小厮又聊了一句,“你家主子得了何病,脸色这般不好?”
“二位不必送了,前面的路在下识得,劳烦回去复命吧。”大龙旁插一句,又将小厮张嘴的话塞了回去。
小厮瞧瞧这处离方才的赌坊不远,便告了声罪,回去了。
大龙周身委实太冷,我远远绕开一步,往前走。在扶风的时候,他便爱生气,受累的只有我一人,如今我可需离得远些。
“站住,”顾陌背着手,仰着下巴看我,“如何这般关心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