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砸场子,便是真的砸赌场的招牌。
赌场的招式各有不同,以些小动作骗人钱财,大龙聪慧只一眼就能瞧出个中蹊跷。逢赌必赢之感,确是让人心悦。
京城大小赌场都将门神换成了大龙的画像,远远见着我们二人就忙关了门户,比之瘟神过之。
可惜我遍寻多年也未得足以辨真的易容之术,不若这小小画像如何能拦得住我?
如今我并肩与大龙站在城西老巷,瞧着赌坊黑漆的木门上两位红脸兵将,甚是舒心。难得有个不知事的,不进去瞧瞧如何对得起这机会?
赌坊门口两位壮汉踮着一只脚,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便露出不耐来。我随手丢了一枚银果子,东角的汉子手快,先一步夺过了银子。汉子两眼一亮,放在嘴角实实在在地咬上一口,当即笑开了眼,点着头请我们进去。
我对大龙挑挑眉,一撩锦袍先一步跨进屋子,入耳是满室喧哗。
大龙在我身侧站定,冷眼瞥了眼我的裙摆,随即转开眼。我正不解大龙何意,他已抬脚往人少的那桌走去。
别看那桌人少,却堆着满满的金子,让人瞧着就是两手痒痒,小心颤颤。
桌边的小倌都一个样,略了一眼我们,想是大抵已经有了计量,脸上笑地褶子都多了几道,“姑娘,我们这处局大,你可要想好了再下。”
“可看好了?”我侧脸笑着对大龙问道。
大龙也没回答,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子,直接压了一边,我瞧着应有十两金子。
这小子何时赚得这么多钱两?随手都能抵上我半月的例钱。
小倌见傻小子下了这么多钱,忙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
下头的场面我便只需抱着胸,瞧着小倌脸色渐变苍白,汗如雨下,抖着手不敢开盘。一旁观望的众人,瞧着热闹也跟着下了几局,到后头庄家没折,上来一黑脸彪汉。
“二位,我家主子里头请。”
我正乐呵地数钱,身侧从人群后头挤进几位灰袍仆从,将我二人团团围住。
这是输的多了,心疼了?
我将银两小心地揣进怀中,正打量不善的几人,思量着逃跑之路,就听见大龙笑道:“有劳代路。”
我猛地转头,确是瞧见大龙一脸泰然,似还有些意料之内的感觉。
定是我瞧错了,怎会有人被挟持了还笑得如此灿烂?
黑脸大汉在前头带路,大龙抬脚跟上,我抛了那些乱七八糟念头,亦步亦趋。领路人样子嚣张,歪着膀子晃晃悠悠往赌坊左侧小门走,两道的赌徒像是见惯这情形,主动让出道来。
真是厉害啊,才开的赌坊竟有这般架势,背后之人绝非简单。
小屋内昏暗,一时让人瞧不清,待我适应里头,就见堂中长桌后坐着一位灰胡子的老者,此刻正掀着盏盖轻吹气,随即浅咪了一口,啧啧出声。
样子委实算不得好。
“八爷,人带来了。”领我们进屋的大汉一改门外的懒散样,等着老者放下茶盏,这才点头哈腰地上前回禀。
老者吊着一双混眼,微点了点头,淡淡地给了我们一眼,“是你们砸我们场子?”
我自认为自己砸场子砸得甚是明显,遂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汉瞪着双目,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险些将桌上的茶盏震翻了过去。
这会轮上老者瞪着老眼,怒视那大汉。大汉忙缩了脖子,低声道,“八爷,他们太过嚣张。”
“用你说?”老者瞟了眼洒了大半的雪尖茶,本就黑沉的脸更是怖人,“将身上的钱都交了,或是少了一只手,你们自己选吧。”这话是对我们说的。
难得遇上对我这般威胁之人,我以肩头撞了撞大龙,调笑着问道,“阿陌以为呢?”
顾陌好看的双眸看了我一眼,我自以为瞧明白了他眼底的笑意,就要掏出腰间的夜明珠表明身份。
“交钱”身侧清浅带着少年涩味的声音响起,“不过,需楼主亲自出来取。”
我掏出夜明珠的手顿在那处,思量着该不该收回去,从旁就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接了过去。
顾陌将我的珠络往长桌上一拍,老者细长的双眼难得睁开了,看得出有丝惊慌。
我撇撇嘴,实在不知大龙这凭白送人金子是何意思。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起身对我们拱手行礼,面上却是难色,“二位,在下不过做点小生意,实在不知二位要见何人。”
不过这老头演技着实不怎样,我都瞧明白他说谎。再瞧大龙淡然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就只他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叫人出来罢,我们既然都砸了场,便是不见人不走的。”我不忍心,语气平和地劝道。
大龙年岁越大,肚子里的肠子越多弯,我知他今日定是算准了要见那楼主了。
老者听完我的话,急得汗都多流了些。大汉就没他见识多,瞧见我们扔出一颗珠子就要见楼主,大着嗓子喊,“你们当你们是谁?楼主是你们相见就……”
“蠢货,闭嘴。”大汉还没来得及说完,老者厉声呵斥止住他的话头。
大汉说漏了嘴,老者便不能装傻充愣,他用袖子擦擦满脸大汗,“二位稍候,老奴去禀报了我家主子。”
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大汉,绕过我们走出了屋子,大汉忙跟着出去,顺带关了门。
门一关上,我就推了大龙一把,撑着桌角跳了上去,恶狠狠地盯着他。
大龙只作没瞧见,长身直立,顺带眼将暗屋打量了一翻。
我觉得被欺骗了自己一颗丹心,还浪费了满怀的钱两,甚是不能开怀,于是对大龙勾勾手,“过来。”
大龙还算听话,迈开腿走了过来。
待他走至我身前半臂远,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手,就要给他额前弹上一剂。
大龙却是扬起浅笑,我暗道不好,手便被人捉住了。
“别闹。”声音轻柔,似沁着水能荡进人的心里。
可我知道,面前之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温柔地憋着坏。我赶忙挣开他的手,无奈道,“无趣,我要回去了。”
“我听说将军在找他那坛二十年的桃花酿?”大龙挑眉笑问。
我脸皮一紧,竟是没想到偷喝老头子的美酒都被他发现了。我还记得上回只是将老头子盛着酒的葫芦打翻,老头子打得我差点窜上梁去。要是知道他眼珠子般的宝贝美酒被我喝了,估计他得窜上梁去追着我打。
脸上换回笑意,手指在长桌上扣着,细声到,“还是留下来罢,也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