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争来抢去,就连月司晨也不时探头进酒坛里啄饮,这小小的一坛酒,转眼之间被三人一鸟喝了个干净。下酒都是昔日那些同窗趣事,间夹着高长煜和叶砚霜相互挤兑,左小影仿佛又是数年之前二人研究自己如何修炼五行心法。此时弦月当空,群星闪烁,天空如一块幽蓝的毯子,将天地卷成厚厚一叠。三人盘膝坐在草地上,望着这天地景象,隐隐有微醺之意。
“该走了。”高长煜一骨碌爬起身来,“再晚被环山堂的修士抓到,只怕说不过去。”叶砚霜和左小影也分别起身,三人依次从后门走出,高长煜再用爬山虎的枯藤将木门遮掩好。叶砚霜好奇问道:“你们怎么发现这么个隐秘所在?”
“那年被恶狗帮……”高长煜刚起了个头,左小影咳嗽了一声,高长煜全不在意,接着道:“被恶狗帮一路追到这里,翻墙进来的。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半截院子都被砸踏了,也无人修葺。我俩觉得这里既然荒废了这么久,后来就常来此小聚。”
左小影笑了,他想起来自己刚入阁时,高长煜就像一个刺头一样四处寻衅,那时他们结伴同行,一些看不顺眼的事情,总要管一管。有一次被几个师兄堵在了伙房,扬言要废了高长煜一双眼睛,是自己拿着柴火棍,一路护送着他逃了出去。
那时他大概也喊了什么同生共死一类的傻话吧。年少轻狂,总是喊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话。只是后来,高长煜第一年结业试炼一鸣惊人,受火行宗主青睐,学成后成为凌霄阁最年轻的尊长。自己却停留在了原点,两人平日里难以碰面,渐渐疏远,直至今日,左小影才知道原来昔日的情分在好友心里从未淡薄。
叶砚霜听到恶狗帮,一笑置之,左小影不知她经历白天擂台一战,心魔已除,只听她问道:“小影,你打算去争夺哪一枚玉镯。”
“我?”左小影一愣,叶砚霜斜眼看来,她白净脸颊上因酒意浮现两片红晕,一反寻常面若冰霜之貌,显得娇嫩可爱。左小影脸上一红,头偏到一边,说道:“我自然……只能继承木镯呗。”
高长煜大惑不解道:“叶师兄你傻了,左小影是田宗师亲传弟子,继承木镯是理所应当之事。”叶砚霜瞪了高长煜一眼,摇头道:“我师尊说你五行道术皆通,并不局限于哪一宗心法。”
左小影笑笑:“我只会五行最基础的道术,所以看上去似乎各种道术都会一些。”说到此,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初年弟子,未通过初年试炼,不能学那些五行高等心法和道术,能胜了那齐国修士,实属侥幸。我哪有资格去与你们争夺这五枚玉镯。”
“你不必妄自菲薄。”叶砚霜拍了拍左小影的头,“我师尊说,掌门真人和五位宗师对你颇为看重,认为你能重现凌霄真人的辉煌。”
“嗯?”高长煜闻听此言,凑到左小影面前端详一阵,颔首道:“小影你五行道术轮番施展很快,远超我等所学的凌霄阁五行心法,也难怪诸位宗师对你青眼有加。”
左小影讪讪一笑,正想掩饰两句,叶砚霜忽然停住步子,高声问道:“什么人?”
左小影此时才发觉不对,他们所走之路虽然荒僻,但毕竟还在凌霄阁内,道边本应有石灯照明,但此时路两边尽是黑黝黝一片,唯有天上月明,照亮了他们行走的道路,才让他一直毫无知觉。
天上月明?
左小影记得今天明明是上弦月,他抬起头,见到那半截月牙果然已偏向西边,这光亮又从何处而来?
“后面没人。”高长煜低声道,他刚才步履微微踉跄,此刻却已凝神戒备,赤龙倒提在手。“你们两个退后,手无寸铁,当心被人先发制人。”
凌霄阁弟子和修士本不能随意佩剑,但叶砚霜冷笑一声,手中一抹寒光闪过,已把自己那把寒冰凝成的长剑握在手中,又高声道:“来者通名,否则格杀勿论。”
左小影这一年少在阁中,桃枝也已习惯不离己身,他右手向背后摸去,脑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影且慢。”他扭头,见月司晨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打……打扰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高长煜手中短剑一转,剑刃正冲前方,朗声道:“你是谁?先说名字!”
“我……在下,在下是巴楚的晋王褚井桓……”那个声音似乎被高长煜和叶砚霜连番追问吓到了,支吾着答道。
高长煜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巴楚的晋王,在下失礼了。晋王深夜不在客房休息,为何来此闲游?”
“在下贪好玄岳山的晚景,不知不觉多走了一段,不想贵派楼阁鳞次栉比,在下便迷了路……想请几位尊长带在下回到馆舍……”
高长煜笑道:“晋王客气了,在下火宗高长煜,便请晋王屈尊,随在下行走一段。”
听到高长煜这般邀请,从道路尽头钻出一个小小黑影,向他们越走越近,左小影眯起眼睛,但看不到那黑影面目。
“晋王,恕在下失礼!”高长煜一声低吼,手中短剑一扬,六条火龙从他剑上飞出,照得眼前一片明亮。
“哎呀!”那黑影叫了一声,掩面扑到在地。高长煜紧随火龙冲上前来,一把将那黑影抓了起来,他左手赶忙托住那黑影前胸,似乎是在搀扶他,右手的赤龙却有意无意,扣在他的脖颈上,趁着火龙余光尚在,高长煜左手一举,抬起了这黑影的头。
一张普通的男孩脸。
见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也无什么特异之处,高长煜知道自己刚才的担忧有些多虑,忙道:“晋王恕罪,在下本想用火光为尊驾照亮,但手法笨拙,吓到了晋王,实乃抱歉。”
晋王惊魂未定,听高长煜这么说连忙摇头道:“无妨……能有人带在下回去就是好的。”
叶砚霜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忽然陪笑道:“晋王千金之躯,为何一个人深夜出行?仆从们怎么不跟好了您呢?回去可要好好责罚他们。”
晋王嗫喏道:“这是在下贪玩,怨不得别人……”
叶砚霜笑笑,不再言语。左小影心中疑虑顿生,这晋王回话避重就轻,显然没说实话,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所隐瞒,只怕绝对不是贪玩那么简单……
“小影,这个少年不对。”月司晨说道。
左小影嗯了一声,外人在场他不便与月司晨交谈,便用一些微小的语调说明他有在听。月司晨接着道:“刚才火光照亮时,这少年眼眶里是一片乌黑,既无瞳孔,也无眼白。”
左小影心知这种细节,只有目力惊人的月司晨才能看到,他正在拼命回想看过的书卷,想从中搜罗出月司晨所描述的眼睛代表什么,却觉得心中一跳,他抬头,看到那巴楚少年正盯着他,双眼位置上,一片乌黑。
与左小影目光交汇,那巴楚少年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