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坟一语不发,忽然身形一闪,手中刀刃已逼到高长煜身前。高长煜挥起手中赤龙格挡,却见殷千坟身形偏转,已身在高长煜之后。高长煜左手微动,几点火星横飘在二人之间。
殷千坟全不在意,手中弯刀正要套向高长煜脖间,那几点火星忽然膨胀,在殷千坟黑袍上炸裂开来!殷千坟低吼一声,连退数步,那漫天火星此时纷纷扬扬都向他聚来。殷千坟纵身一跃,强忍烧灼的疼痛,自火星中穿越,直跳入石棺之中。
台下弟子一片叹息,这仿佛又回到了适才的场面,这些石棺能将高长煜的火行道术拒之棺外,那又如何能再胜得殷千坟?
但高长煜冷冷一笑,说道:“殷千坟,你躲不掉的。”
他手指微曲,那些火星从棺盖缝隙中飘入石棺,只听一声轰鸣,殷千坟躲入的石棺已经四分五裂。那些火星自碎裂的石棺残骸中冉冉升起,又向着另一座石棺飘去。
谢安石疑惑道:“火行道术历来只能维系在施法者身边丈余距离,为何这些火星能在整座擂台范围内飘荡?难道高尊长已突破到九阳境界?”他随即摇头,知道这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之前耿长风虽能用火凤遥遥攻击左小影,也是凭借风势。他忍不住伸出左手捋着下巴,心说难道这也是火借风势?
“是血。”叶砚霜道。左小影等人仔细看地面,见那高长煜曾经站立过的擂台地面,果然隐隐都有火星从泥土中飘出,正是高长煜被打伤时鲜血溅落的地方。
“竟然是以血为引。”庞天成连连摇头。太阴真人脸色一变,说道:“以血为引,在凌霄阁那边不也算得是禁术了?”
“不,这血引之法,怕是这火宗天才自己琢磨出来的。”庞天成眼见那擂台上的火星炸开了一座又一座石棺,低声道:“他毕竟年轻,修为尚浅,阴阳气息不足,便以散在地上的血迹为媒,支撑他转换的火行之力在整个擂台上游走。算不得自戕身体。”
“那么殷千坟输了。”太阴真人断言。“第七卫声名赫赫的杀手,杀人无算的布勒赤,最后竟然输在了凌霄阁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尊长手上。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因时制宜,因敌制宜。”庞天成与太阴对视一眼,苦笑道:“这一代凌霄阁,依然不容小觑。”
随太阴真人一声断言,擂台上最后一座石棺崩裂。不料碎石四散,却仍未看到殷千坟的身影。众人正在奇怪,高长煜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右手赤龙向地挥动,漫天火星融汇至高长煜剑刃上,化作一条巨大的火龙掠过地面。欲从地下再施展偷袭的殷千坟被那火龙卷到半空,重重摔在地上。高长煜纵身冲上,手中剑刃直指殷千坟。
一把折扇从火焰中出现,轻轻搭在高长煜剑上。高长煜见闻洛城出手,不解问道:“闻宗师为何阻止我?”
闻洛城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殷千坟,低声道:“暂且停手,此人毕竟是凌霄阁叛徒,先听掌门发落。”
高长煜听得此言,短剑纳回袖中,身形一晃,闻洛城忙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长煜!”旭阳真人从比试开始时便一直稳稳端坐台上,此时见爱徒竟无力站起,也不顾身份,从观礼台上一跃而下,凑到高长煜身边,查看他的状况。闻洛城摇头道:“不碍事,大约是失血过多,又因为施展阵之术耗力过巨。”他将高长煜交给旭阳真人,转头对整个舞剑坪宣布:“月组比试,火宗尊长高长煜胜!”
各国宾客见过双方一场殊死搏斗,擂台四分五裂,而两个年轻弟子更最终以阵之术分出胜负,无不骇然,只响了几声稀落的掌声。而中间的弟子们则大不相同,无论是哪一宗弟子,此时都为高长煜大声叫好。林舒焕更几乎连嗓子也喊哑了。
待喝彩声渐渐奚落,闻洛城又道:“殷千坟如何处置,请掌门示下。”
“且慢!”一声粗豪的喝声惊到了众人,只见一名黑衣大汉与五六个护卫护送着一个干瘦老者走到台前。干瘦老者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殷千坟是我北魏安南副节度使,他来参加贵派玉镯之试,比输了也自当随我回北魏,怎能由贵派发落?”
鸿戈真人站起身来,笑道:“北良王必定知道,昔日殷千坟打伤我一名弟子,一名尊长,犯下门规,凌霄阁自当以门规处置。”
“笑话!”北良王一甩袖子,“刚才殷节度使已经讲明前因后果,倘若要以门规处置殷千坟,那请问贵派要如何处置那违禁的尊长?”
鸿戈真人眉头紧皱,孤寺真人被殷千坟重伤,实是罪有应得,十年来生不如死,再多加责罚于心不忍。但北良王问及此事,却不能如此回答,他正在措辞,却听楼下有人道:“掌门真人,北良王,殷千坟虽违背门规,但他实有自己的苦衷,在下斗胆,请掌门赦免其违背门规之罪。”
说话之人正是孤寺真人和闻洛城的师尊赵显圮,他早知孤寺真人盗取禁术,此时听完殷千坟的叙述,更是心怀愧疚,若不是碍于门派尊严,他早已要向殷千坟致歉。听掌门默不作声,赵显圮接口道:“如今他被高尊长打成重伤,即便日后康复,一身土行心法只怕也剩不得三成,便和门规中处罚的处死和废其一身修行相差不多。”
鸿戈真人心中了然,点头道:“便依了赵尊长,北良王,你带殷千坟下去。”
北良王挥挥手,他身边那黑衣大汉就是魔族混血铁胆怀寒,走上前去,抱起了殷千坟的身体,但见他那黑袍之下,火燎之痕纵横,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他正要迈步,只听背后一个声音道:“等一等。”
铁胆怀寒转头,见刚才与殷千坟激战的少年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指向自己怀里的殷千坟。魔族崇尚勇士,铁胆怀寒对他印象不坏,便客气问道:“尊长有何指教?”
“违背我凌霄阁门规之事就算揭过,那他在漠北杀了那么多人,又当如何偿付自己的罪责?”
铁胆怀寒尚未答话,北良王先说道:“尊长在说什么?老夫听不明白。殷千坟是我北魏忠臣,怎会担上尊长口中的那许多条人命?”
高长煜冷笑一声,咬牙道:“殷千坟是北魏第七卫的布勒赤,手上有近千条人命!”
北良王缓缓摇头:“我北魏只有六卫,何来第七卫?布勒赤又是什么?殷千坟是我北魏安南节度使,你又有什么证据去指证他杀了近千条人命?”
“你……”高长煜语声一涩,无言以对。
“高尊长,先不说你含血喷人,造谣生事。我且问你,即便真是布勒赤站在你面前,你又如何?”北良王走到高长煜面前,低声问道:“这布勒赤乃一国之鹰犬,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你敢冒着得罪一国的风险,来贯彻你内心中的公义?省省吧,年轻人,你看看你背后的前辈们,他们敢吗?”
高长煜看向身边师尊,又仰头看向台上的一众尊长,可最后他看到的是,是前辈们都沉默不语。
北良王眯起了眼睛,殷千坟没有赢,没有杀掉凌霄阁的才俊,他的确有一点不甘,但能让这个春风得意的天才如鲠在喉,又让他心情大好。他转而又向鸿戈真人拱手道:“烦请掌门真人替我国伤病疗伤。”
“不必了。”高长煜淡淡说道,北良王一怔,正欲接口,忽觉得一股热流从面前涌过,随即鲜血从殷千坟喉咙上涌出,那以割喉而让各国闻风丧胆的布勒赤,终于被别人割断了喉咙,夺走了生命。
抱着殷千坟尸体的铁胆怀素动也不敢动,因为高长煜的短剑正指在他的后脖颈。那个年轻的尊长冷冷道:“如果真的布勒赤站在我面前,这就是他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