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煜身形闪动,那把弯刀自他左臂擦过,被刀柄铁链一扯,又重回石棺内,石棺也随之闭合。高长煜右侧石棺忽又打开,那弯刀又从石棺中飞出,刀光凛冽,一闪而过,高长煜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他后退一步,身后石棺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只裹着黑袖的胳臂从石棺黑暗中探出,那弯刀刀刃已套到他的脖颈上。
那弯刀形似半月,于背后套在敌人脖颈上,对方无论向哪个方向躲闪,都会被弯刀的内刃划破喉咙,但高长煜脚步一顿,以石不转的道术向后急退,手中倒持赤龙,催出一道火光向他身后刺去。
那石棺门内一片黑暗,高长煜御火术刺进这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石棺四分五裂,里面并无一人,而那只握着弯刀的手化作一阵黑灰随风飘散。高长煜环顾整个擂台,只见数十具石棺歪七扭八竖立他身周,若不是艳阳高照,倒衬得整个擂台如乱葬岗一般。
“谢师兄,你刚才说什么土行禁术?”左小影疑虑道。月司晨在他肩上道:“这道术鬼里鬼气的,一看不是什么正经法术。这殷千坟不会把他杀的人的石棺都扛来了吧?”
谢安石低声道:“无月夜,青松岗,千坟耸立,孤魂哭断肠。这青松岗是我宗第一位宗师孙承嵩宗师所创,让施法者可以自由在这数十具石棺中穿行,凌霄真人听其讲述后,说这一道术构思奇诡,但修炼时处置不当,身形极可能分留在各个石棺中,因此便列为禁术,不表于其他弟子……”
谢安石话音未落,高长煜在台上喊道:“殷千坟,这是土行禁术,你从哪里学到的?”
“自然是我的恩师,孤寺道人的谆谆教导。”
殷千坟话音未落,只听观礼台上传来一声巨响,左小影等人回头,只见一个老道人颤颤巍巍扶着栏杆站起身来,身旁还有个须发尽白的老人,一手搀着这爬起来的老道人,一脸悲恸之相。
谢安石怒道:“青松岗是土宗禁术,但念其思路惊奇,历代尊长只是略提其修炼之法,以让众多弟子从中获取灵感,哪里会有尊长教授此法?”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殷千坟的笑声从每一座石棺中透出,回荡在舞剑坪上。那笑声毛骨悚然,年轻弟子甚至都捂住耳朵。忽然笑声一听,一个呕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从前有一位弟子,他来自北魏。北魏和凌霄阁虽有世仇,但他执意要来凌霄阁修仙问道,只因他先祖本是数百年前大魏皇宫中的太医,因水镯之事牵连,无辜惨死。这弟子想来凌霄阁,亲眼看一看这高居一重天的修仙圣地,正派领袖,为何能做出不论无辜格杀勿论的穷凶极恶之事。”
“那弟子入阁,修行,结业试炼,本一切如常,但他所拜的师尊,知道他是北魏人,决定要传授给他一种特殊的道术。那道术曾在千年前被凌霄真人赞作构思精妙,实乃土行道术之精粹,但因修炼者易身遭横死,便亲自将其封禁。这位师尊心痒难耐,但却不敢违抗门规,修炼此术。”
殷千坟呵呵笑了两声,又道:“当然,其实他是怕死。”
“恰好他收下一北魏亲传弟子,北魏人对凌霄阁的道术知之甚少。这尊长便欺瞒弟子,谎称他要将最了不起的道术传给这位弟子,但这位弟子必须对同门弟子及其他尊长保密。”
“这弟子哪知深浅,欣然答应,便开始刻苦修炼。也合当他命大,修炼两年,竟然成功了。这尊长也在教授这弟子禁术的过程中,收获良多,土行修为大有进展,竟隐隐成为土宗第一高手。而这弟子几次听其他尊长谈及这禁术,听这些尊长对这道术推崇有加,也自以为是师尊对他青眼有加。”
“但终年试炼临近,照理结业弟子需要展示自己所学的道术。这尊长知道自己行径将要败露,便设下圈套,在这弟子修炼这禁术时,故意设置了陷阱。这弟子惨遭横祸,但大难不死,只丢了一块咽骨,再也无法说话。但这弟子根本没想到是自己师尊捣鬼,眼见这终年试炼临近,不顾身体有伤,半夜偷偷跑去师尊门前,想向他请教自己的道术还有什么瑕疵,让自己身受重伤。”
“岂料他在师尊门前,听到那师尊正告知一位弟子,说他身为北魏人,竟然偷学禁术,要求这弟子在七日后的终年试炼的弟子比试时,务必要对他下狠手。事成之后,保这位弟子留在阁中当修士。那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昔日所学一直是禁术,原来他尊敬的师尊,利用了他然后又要杀他。”
“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土宗不肖弟子殷千坟打伤自己的同门,打残自己的师尊,更搅得凌霄阁鸡飞狗跳。他叛出凌霄阁,以这禁术杀了不知道几百几千人。在那尸横遍野的大漠上,第七卫的布勒赤注视着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无时无刻不想回到这一重天的修仙圣地,再拜访自己的师尊,问问他,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左小影心中恍然大悟,再看那台上老人,那双常闭的双眼中滚出汩汩泪水。他身旁那老人正是那日报名时与殷千坟对视许久的土宗长老,此时长长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语。
整座舞剑坪寂静无声,众人脑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亲眼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连话也说不出的少年,将满腔仇恨发泄到自己的师尊身上。那是凌霄阁十年来的耻辱,凌霄阁无法洗刷的耻辱。
高长煜忽然笑了。
“你打伤了师尊之后仓皇出逃,可以说是你怕死。但这十年来,你一直都有机会重返凌霄阁,说清楚你当年的苦衷,或者通过北魏向天下昭示凌霄阁的罪责。但你选择在玉镯之试时回来,选择在与我交手时讲明白这一切。说到底,你是想在这场比试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去拿到玉镯。各国宾客都会为你伸张正义,而凌霄阁迫于压力也会放你一条生路。”高长煜冷笑一声,“殷千坟,命运也许扭曲了你的人生,但不应该把你变成嗜血的疯子!你仍然是死有余辜,不配这凌霄祖师的玉镯!”
众人一怔,只觉得高长煜的话如醍醐灌顶,那为殷千坟叫屈之情一扫而空,眼前的殷千坟,是第七卫的杀手,是嗜血如命,杀人如麻的布勒赤。
“高长煜,我本想像打残你一条腿,让你尝尝从凌霄阁的天才沦落到猪狗不如之人的苦楚。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打瞎你的眼,割掉你的舌头,斩断你的手,我让你体会一下求死不得的痛苦。”
“来吧。”高长煜抬起手中赤龙,“是时候让你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