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暖的手拍在左小影背上,田秋林笑了两声:“不会不会,你我赌约在先,我怎能会让你泄气。”
左小影仰脖灌完药汤,涩声道:“无论结果如何,我总要全力一试。”
“全力一试。”田秋林眼望西方红霞,说道:“我想起以前,也曾有一个弟子,他体质羸弱,剑法身法一塌糊涂,初年试炼临近,他也像你一样,担心自己通不过试炼。”
左小影好奇问道:“他也不会五行心法吗?”
“那倒不是,他可不像你……这般奇特。”田秋林瞥到左小影面色一暗,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是说你体质奇特,举世无双。他和你不一样,他年龄比同期弟子大,因为小时候家境贫寒,身子弱不禁风,很多动作学不会也做不好。可他性子又偏激,所以受到孩子们排挤,尊长们也不喜欢他。”
左小影叹一口气,说道:“听起来他的遭遇和我有几分相似。”
“也许吧。”田秋林地道,“人们都不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人。”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他灵机一动,在剑法和身法的试炼中,暗运五行,顺利通过了试炼。”田秋林一脸得意。左小影疑惑道:“请师父详解,五行和这两门试炼又有什么关系了。”
“唉。老实孩子。”田秋林挠挠下巴,接着道:“比如施展剑法时,以金行御物之术操纵手中铁剑,外人看起来似乎是你在舞剑,但实际上却是剑带动着你的身体动作。又比如身法考量时,你使土行给脚下一个助力,自然也就跳得更高更远了。”
左小影大吃一惊:“这样也可以?监察的尊长难道看不出来么?”
“那弟子非常聪慧,他精通五行心法,又故意把动作做得狼狈不堪,每次都是勉强合格,几位监考的尊长没有多想。但这个孩子的小动作,却没有瞒过一位闲来旁观的尊长。”
“那怎么办?”左小影为那位弟子捏了把冷汗。田秋林脸露微笑:“幸好那位尊长平日就同情这位弟子,非但没有揭穿他,反而在他通过试炼后,收其为徒。”
左小影长舒一口气,见田秋林眺望天空,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忍不住问道:“师父……那位弟子,不会是你吧?”
田秋林轻哼一声,转而盯着左小影:“你师父我以天才闻名,会有那么不堪的历史吗?”
左小影斜看了一眼田秋林的身材,心中也觉得这位宗师体态离体质羸弱有点差距,而且田秋林是木宗宗师,只怕也无法以金行的御剑术通过剑法试炼。田秋林见左小影脸露一丝不屑神情,眉毛一挑,五指一挥,左小影头上的铁钗忽然疾飞而出。他慌乱地拨开四散的头发,只见铁钗悬停在自己面前,正冲着自己的鼻尖。
田秋林得意笑道:“你以为我是木宗宗师,金行便一窍不通吗?我只是修习木行心法日久,转金行之力不免凝滞,但入阁第一年,我五行心法可是样样精通。”左小影当然知道,入阁第一年五行心法都要修炼,一方面是让弟子们学会御剑飞行,水行疗伤等必备技能,另一方面也是让弟子们找到契合自己的五行心法,便于修炼。初年试炼便是要让弟子逐一演练五行心法。
“等你过了初年试炼,开始修炼木行法术,自然会明白这些事。”田秋林手指轻摆,铁钗便缓缓落入左小影手中,他笑看着被自己捉弄的徒弟手忙脚乱地扎起头发,接着道:“但一行心法,局限极大,因此你还需酌情选择辅修一行相生心法。”
左小影好奇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尽修五行法术?”
田秋林微微一笑:“常人想将五行心法尽数掌握,需要克服两个难关。其一,五行相克,比如一人主修木行,倘若日后再修炼金行,金克木,折损自己的木行修为,如果修炼土行,木克土,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其二,以阴阳之气化五行心法,倘若同时化成两种相克心法,就如同你以五行相克次序转换五行之气,体内气息冲突,非但道术效用大打折扣,连身体也会遭受重创。”
“所以不可能掌握五行心法?”左小影抓抓头发,略感气馁。
“那也不是。”田秋林双手抱怀,感慨道:“我们创派宗师凌霄真人,精通五行阴阳,七门道术,只是不知为何绝学失传。先人可以做到,我也必定可以成功。”
夕阳余晖尽收,田秋林的面目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左小影听到这番话,心中一股热血上涌,倍感振奋,田秋林又道:“在修道这条路上,本就无数艰难坎坷,若想踏过难关,不仅要意志坚定,也要多动脑筋,不要一味蛮干。今天就这样,你回去吧。”左小影低头思量田秋林的告诫,恰好月司晨归来。二人向田秋林告别,缓步离开。
夏季日长,虽然天光并未全暗,但已接近夜宿时间。路上弟子稀少,但因那日外敌入侵,环山堂派出修士巡视全阁,其中一人是左小影第二年的同期弟子,见左小影前来,不咸不淡攀谈两句,便敦促他尽快回宿舍。月司晨伏在左小影肩上,在左小影心中问道:“这些人也是你们凌霄阁师尊?怎都如此年轻?”
“他们不是尊长,是留在凌霄阁的修士。阁中弟子通过终年结业试炼后,统称为修士。愿意为凌霄阁做事的,有一部分修士会前往凌霄阁在神州各地的分坛,最出类拔萃的修士则留在玄岳峰,一边随尊长继续修仙,一边听环峰堂调遣,负责守卫凌霄阁。”
“原来只有最好的弟子才能留在阁中,难怪个个都自命不凡。”月司晨嘴中发出低哑叫声,似乎是不屑地一哼,“那么高长煜那小子,怎么不像他们一样去各地巡逻?”
“高长煜已经是尊长了啊。”左小影笑道,“凌霄阁最年轻的尊长,比阁里好多弟子年纪都小。”
“倒是很威风。”月司晨又低哑地叫了一声,“小子,如果你通过初年试炼,当真要拜田胖子为师吗?那个人,我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田宗师其实为人和善,与我这个赌约,只是为了激励我通过试炼吧。更何况,我今年未必能通过试炼……”
“你胡说什么!”月司晨利爪深深嵌入左小影体内,而同样尖利的声音刺入他的脑海:“你如果输了,桃枝就落在他的手上了。不行,我还是带着桃枝连夜回石磨峰去,睹门圣物,不容有失!”
“我说未必,未必……”左小影疼得几乎说不下话去,一手掐住肩膀,一手扶着额头,喘一口气道:“何况大丈夫一言既出,你带着桃枝跑了,我怎么办?”
“反出凌霄阁,逃到石磨峰,我替你求师伯收你为徒,岂不是胜过这个田胖子。”
恰好又有环峰堂修士经过,月司晨知趣地闭上嘴。左小影待修士走过,低声道:“我再失踪,尊长和弟子们会翻遍整座玄岳峰。”
月司晨点点头,“说的也是,而且一定是田秋林亲自率队搜山,他精通木行,又有那只山鹰作陪,只怕躲不过去。所以你必须得通过试炼,否则我饶不了你。”月司晨爪子一缩,看左小影龇牙咧嘴得痛,便跳到他另一侧肩膀。一人一鸟又走了半程,已可见到宿舍屋檐。左小影心中疑问憋了几天,忍不住又问道:“你已是睹门门下,为何又拜碧丘生为师?”
“因为我放心不下你。我娘常对我说人心诡谲,不能轻予。比如那个田胖子,不安好心,必定有所企图。你又是个倔驴,如果没有我照看你,只怕你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左小影心中一阵暖流通过,他手伸向月司晨的脊背,却被他一翅膀弹开。“我是为了看护好我妖族圣器,可不是为了你这个人族。”
左小影点头道:“那你拜碧丘生为师,夜前辈不会介意吗?”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月司晨疑惑不解,继而恍然大悟,说道:“妖族可不似你们人族,我们妖族的师徒更像是一起修炼的伙伴,年长者提携弟子,传授经验,但弟子偶尔也有灵感会激发师父的修行。师父可以有多位弟子,弟子也可以有多位师父。夜子明虽然是我的师父,但他为水行之体,并不能在修道上指点我。反倒不如碧丘生,同为鸟妖一族又同为木行之体,算是与我最为契合。”月司晨说到这里,狠狠地叫了一声,接着道:“只不过这只山鹰在人族里待得太久,沾染了你们那套师命不可违的迂腐观念,成日对我颐指气使。待我修炼有成,定要打他一顿出口怨气。”
左小影笑道:“那这木宗妖尊之位可就是你的了。”
月司晨一昂头,“那得是你当了木宗宗师,否则我可不要和田胖子朝夕相处,他那张大脸很好看吗。”
左小影和月司晨对视一眼,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月兄,田宗师人其实很好,我总觉得你对他提防过甚。他今天还教导我不要一味苦练,想想其他途径通过试炼。”
“哼,你为了修炼五行,连命都不要了。”月司晨声音不屑,“幸好田胖子精通草药和疗伤,如果你再被五行反噬,我这几颗灵丸可不够用的。”
如今日左小影修炼时,险些被金气反噬,夜子明留给月司晨几枚灵丸,这些灵丸凝聚天地五行,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左小影搔搔后脑,忽然有一个想法劈开思绪,跃入脑海中。他定一定神,在脑中细细顺了一遍这个想法,忍不住右拳捶在左掌上,高声道:“月兄,我有办法了!”
“什么?”月司晨吓了一跳,“你失心疯了。”
“五行灵丸啊。”左小影把月司晨捧在手里,大声道:“我吃下灵丸,不就可以操纵对应的五行之气?”
月司晨咕咕叫了两声,脑中声音变得异常兴奋:“不错!”他双翅一振,绕着左小影飞舞起来,左小影也兴奋地又跳又叫,大步冲过转角,一个晚归的弟子吓得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和这位得意忘形的左小影照面。左小影和月司晨绕着馆舍跑了大半圈,直到一位环峰堂修士大声喝止,才心满意足回到宿舍,做了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