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入凌霄阁六年,这是左小影第一次踏入通云观。此地乃掌门、宗师和诸位尊长会商要事之处。此时偌大殿堂中,唯有掌门真人和五位宗师跪坐在三清道尊的雕像之下。
见左小影踏入殿中,鸿戈真人招手笑道:“小影回来了。”左小影恭恭敬敬在殿前磕了个头,说道:“劳掌门真人和诸位宗师挂念,弟子左小影请罪。”
“无需多虑。”鸿戈真人语声和蔼道:“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左小影不知自己今次失踪何德何能能惊动全阁,问过高长煜才知,原来初年试炼临近,鸿戈真人从东海孤山神尼处得一内功心诀,想让左小影依法试练,看能不能助他掌握五行心法。谁知左小影竟然数日不见,无人知其去向。阁中弟子失踪,环山堂难辞其咎,环山堂堂主仇应峰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指挥环山堂修士和五宗弟子搜寻山林,要找出左小影的下落。此时见左小影竟然平平安安回到阁中,大有被戏耍一番的感觉,难怪扬言要将其驱逐出阁。
鸿戈真人温言询问左小影这几日去向,为了不泄露长子归等人的行踪,又怕追责他打伤南宫狩等人,左小影便说是自己失足落入天烛瀑,巧遇一只山鸡,一人一鸟相依为命,从石磨峰一路蹒跚归来。他又询问钟子齐,知左小影所言不虚,也就不再怀疑。
众人视线皆凝聚在左小影肩上的那只山鸡,月司晨知道这其中有精通木行心诀的宗师,进殿后便一声不吭。仇应峰修行土行心法,说道:“在下只知这不是普通山鸡,定是妖族。田宗师,你怎么看?”
“不错。很不错。”田秋林笑着点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这只山鸡膘肥体壮,烤着吃最好。”
众人皆是一怔,闻洛城和长孙无渊相对莞尔。左小影只觉得肩上一阵刺痛,想必是月兄的尖爪刺破肌肤。仇应峰咳了两声,问道:“田宗师……可知这是何等妖族?”
“没过两次天劫的低等妖族。”田秋林摆摆手,“留他在阁内随意修炼,若百年之后通了灵性,请我木宗哪位妖尊收了他便是。”
凌霄阁虽是人类的门派,但因为木行宗师擅长通灵之术,常有几只妖族相伴,弟子们称其为妖尊。左小影不曾见过这几位妖尊,也不知他们和‘睹’门长子归夜子明有何关系。仇应峰点点头,不再言语。
鸿戈真人点头道:“仇尊长,长煜,子齐,你几人这几日辛苦了,先退下休息吧。”
三人领命,高长煜拍了拍左小影肩膀,以示鼓励。钟子齐则满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左小影。待三人退下,鸿戈真人从怀中摸出一份细白纸卷,递给左小影道:“小影,此乃东海孤山的内功心诀,你读来试试。”
东海孤山?左小影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忙展开纸卷,只见玉色纸面上,满是熟悉的字迹,笔划走势放荡不羁,间架结构任性而为,整整三年,竟然一点改观也没有。左小影本想笑,但座上掌门宗师正盯着他,哪敢造次,便恭恭敬敬地读了起来。
世间唯有凌霄阁心法是化阴阳为五行,其余修仙门派都是养其体内阴阳之气而用之。东海孤山自然也不意外,开篇就是教人如何辨明阴阳,流转气息。左小影此时已知体内是五行之气,但要隐瞒石磨峰妖族,又不忍心辜负鸿戈真人和手书之人一片苦心,便装模做样修炼起来。月司晨则从他身上一跃而下,满眼嘲讽地扫了凌霄阁众人一眼。自凌霄阁千年前便成为正道领袖,月司晨可算是第一个敢蔑视凌霄阁掌门和五宗师的生灵了。他自己毫无之情,蹦蹦跳跳地在大殿里溜达起来。
鸿戈真人等待许久,见左小影久无回应,忍不住问道:“小影,你可有进展?”
左小影摇头不语,长孙无渊缓缓起身,将双掌贴在左小影丹田和后腰处,感应片刻,说道:“丹田内一丝气息也没有,看来仍旧失败了。”旭阳真人闻言也起身前来试探,片刻后道:“笑话,即便是木头,总还有一股气息吧?”
左小影心中有一丝紧张,只怕哪位宗师过来试探时运起五行心法。像高长煜六阳功,是火族修炼阴阳二气的内功心法,说到底还是阴阳二气,而南宫狩的芥子针则是金行实物,两者都不会扰乱他体内五行制衡。但诸位尊长知道左小影毫无内功可言,反而都不敢运起五行心诀。
田秋林是最后一人,他起身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地握住左小影的手腕,忽然咦了一声。左小影发觉他目光一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背后,盯着那根无极桃枝。
“秋林,怎么了?”鸿戈真人听他发出一声惊疑后再不言语,好奇问道。
“这孩子……嗯,脉象平和,不过像受过内伤,所以我有少许惊疑。”众人不再怀疑,但左小影离田秋林最近,却知道他是胡说八道,一双溜圆小眼从没有离开他背后的桃枝。
鸿戈真人见五位宗师都无功而返,怕左小影又如前几次一样情绪低落,招手令其到身边来,轻抚他的额头说道:“小影,你切莫气馁,在馆舍里再试试。我们还有其他各门派心法,总能在你二十岁之前想出办法。”
左小影见鸿戈真人鹤发童颜,面目可亲,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她强忍着泪水和欺骗他的内疚,跪拜道:“弟子……时刻铭记掌门真人大德!”
鸿戈真人还以为他是希望破灭内心难过,长叹一声,挥手让他离去。
左小影揽起月司晨,趋步走出通云观,正想回馆舍休息,忽听得背后有人叫他。左小影转过头,看到木宗宗师田秋林兴冲冲地追上了他。
“田宗师……”
田秋林忽然伸手,抽出了左小影背后的无极桃枝。左小影和月司晨大惊失色,直直地瞪着田秋林的一举一动,只怕他发现桃枝的秘密。田秋林三下两下除掉皮套,手握住桃枝,眼睛一亮,细细观察起来,许久,开口问道:“这树枝你从何处的来?”
“弟子……弟子……”左小影本编造好了这桃枝的来历,但见田秋林目光灼灼,竟有些口吃。
“你想说你是无意中从荒山僻壤里发现的吧?”田秋林见左小影脸色涨红,笑道:
“我以前在茶馆听书,总有人跌下悬崖,反而学了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或者得到传世神兵利器。看来我凌霄阁弟子亦不能免俗,可喜可贺。”
他摩挲了一阵桃枝的树皮,又挥动了几下,笑道:“小影,你可知道,这玄岳山上,一草一木,皆是凌霄阁之财物,此物乃是神木,自当归我木行宗师所有。”
“你放屁。”月司晨在左小影脑海里骂道。
田秋林一翻眼皮,一双小眼盯住了左小影肩上的胖鸟,直看得左小影心里发毛,心说你总不能连月司晨的身份也看得出来吧。
“炖汤也不错。”
左小影听到了妖族最恶毒的词汇。但田秋林这次却毫无知觉,只在那里对无极桃枝爱不释手,左小影正无可奈何,田秋林忽然双手高捧桃枝,恭恭敬敬奉还过来。
“此物通神,好生看管。”看左小影紧紧握住桃枝,田秋林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你也好好保重,先天五行之人。”
左小影和月司晨同时愣住,只见田秋林一摇一摆,就这样走出了二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