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初
高考结束那天的下午,我们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和阿珠一直拿阿空和老江开涮,因为昨晚后来,老江是在我姐这里睡的,和阿空睡!昨晚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和阿珠刚从客厅回卧室没多久,正睡在床上聊天,我说阿珠,你们心真大,都不出去看看,万一老江谋害姐怎么办?
阿珠大声反驳,什么你们?你没在吗?
我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你们班主任啊,你和阿空对他深信不疑,我能做什么!
阿珠微微抬高下巴说,我们班主任本来人品就好啊!得意的样子感觉都要翘上天了。
我翻了一个白眼说,好个屁,他怎么不来劝我读理科。
阿珠翻身朝另一边,根本不想理我,我用屁股使劲把她往外挤,她伸脚过来踹我,我们正扭打,就听见我姐开门的声音,我们瞬间停止,从床上坐起来,对视着,我姐喊阿空,让他去帮忙。
我悄声问,就回来啦!喝醉了?顿了一下说,老江。阿珠疑惑地摇摇头,然后听见阿空开门走出去的声音,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慢慢地到门边,在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我姐已经开门进来了,都不给我们一点伪装的时间,她看见我和阿珠坐在床上,怔了一下,严肃地说,还不快点睡。随即关灯,走到沙发床边掀被子,正要躺下去,转身指着我和阿珠警告,不准回家去讲。
我和阿珠呆呆地看着她说,哦。我在内心默默地想,我不讲,我只说他的坏话。
她躺下对我们命令,关台灯。
阿珠赶紧伸手去关床头柜的台灯,我们静静地躺下,第二天我们起的时候,我姐已经起了,我听见他们在外面讲话,一开始是他们在我的梦里讲话,我翻个身醒了,我姐说,你不是要洗头吗?
老江说,洗了。
我姐惊讶地说,这么快就干了。
老江说,嗯。
我晃了晃眼珠,一阵迷糊,内心掀起一层淡淡的感觉,犹如初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抚过沾满露珠的小草,空气清新,温暖安静,恍惚间,有一种我躺在家里,听见客厅里爸爸和妈妈对话的感觉,难道我还在做梦吗?努力张大眼睛,确定自己是清醒的,想要回忆清楚刚刚他们在我的梦里讲的话,什么都回忆不起,模糊一片。从早上吃了早点后,老江逮着我们补了一天的数学,特别起劲,午饭后我姐去上班了,他还不走,对着我认真的分析文科数学好的优势,让我一定要学好数学,我咬着后槽牙忍住情绪不住地点头答应,他果真没有一丝丝的念头要劝我读理科,老男人。阿空和阿珠在旁边看着我偷笑。下午我们一起出的门,他要回去换衣服,打车先走的。
于是我和阿珠就揪着阿空问昨晚他和老江是怎么睡的,阿空不解地看着我们说,躺着睡啊。
我和阿珠大笑问,有没有抱在一起。说完我和阿珠即刻紧紧地抱在一起示范给他看说,就这样。
阿空两眼呆滞地愣着我们,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前走去,没有理我们,我和阿珠站在街上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一路追着阿空狂笑到学校附近,我们又去文具店买笔和本子,不定时的,总要寄希望于新买的笔和本子,希望它们能带领我们走上刻苦学习的漫漫长路,我和阿珠买了一把印有“超级女声”的笔和本子还有笔记本,阿空站在门边看着我们拿出来的东西一脸嫌弃,我对着他如宣誓般地说,我们也是超级女生啊。我看见收银台的棒棒糖突然想起,自言自语道,啊——我要买颗糖给小朋友。
阿空靠在收银员旁的门边淡淡地问,为什么?
我一边拿糖一边说,人家过儿童节啊!正想问他要不要,抬起头没看见人,前一秒不是还在这里吗,我四处看了看,他进去拿笔了,我稍稍迟疑了一下,刚刚不是说不买的吗?
店家在给我们结账,阿空拿着一把笔走过来放在收银台上,很多支散开,有一支差点从收银台上滚下去,还好收银员眼疾手快给按住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放在收银台上的笔,视线慢慢移到他身上,他直直地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给钱。然后转身出去了,一气呵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继续瞪大眼睛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着我旁边的阿珠,阿珠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我们对视,两脸茫然,我无谓地轻轻耸耸肩,莫名其妙,让店家给我们的分开装。
到学校已经快六点,回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学校里的广播在放着《吻别》,像是放给刚刚高考过的同学听的,可惜他们听不见了,不过,和谁吻别,学校吗?嗬————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迅速地朝教室走去,走过我儿子的时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中午过后。
黄榕转头过来对我说,我昨天看见你们了。
我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把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问,什么时候?在那里?你怎么不喊我们?
她说,下午,在医院门口,我喊了,你们没听见。
我把包里的糖拿出来放了一颗在小朋友的桌子上,他在记单词,猛然抬头看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对他说,儿童节快乐!不用谢。然后对着黄榕一边说,你要跑到我们面前啊!一边递糖给她和我儿子。小朋友看了看我们,把桌子上的糖撕开,含着糖问我,你数学试卷做完啦?
我对着她骄傲地说,当然。心里在想,阿空给我讲了之后,老江又一题一题的给我讲了一遍,能不做完吗?
黄榕接过糖递了一颗给我儿子,对我振振有词地说,我在公交车上怎么跑过来。
我大脑迅速地运转了一下,提高声音说,你又去郭子俊家!以此来表示我的震惊,结果刚说完,林老师就推门进来了,吓得我赶紧低着头,不敢看她凶恶的眼神,心里默默地哀叹,怎么这么倒霉,刚好就被她撞上,上一秒还嘈杂的教室,瞬间就安静到只能听见写字的声音,有的同学连咳嗽都压着嗓子,我盯着英语书上的单词,平复一下受惊的小心脏,林老师就在讲台上一字一句地讲,有的同学,不要两眼无神地盯着书,你用没用心,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吓得我赶紧拿出笔和草稿纸,写单词。我现在足够用心了吧!
高三的走了之后,校园突然空了很多,整个气氛都从一种热闹非凡的感觉,似乎无限趋近于平静,天气越来越热,好在食堂终于没那么挤了,校园广播最近老放《六月的雨》,可能是谁觉得能求雨吧!还有《放生》,我不怀好意地想,可能放广播的同学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是高三的,高考后就走了,放他一个人生活。当我躺在床上这样说时,黄榕接了一句,一个人他至少干净利落。
我扭头看着她,默不作声,她满脸疑问地瞪着我说,干嘛?
我说,你又去郭子俊家,你不想放他一个人生活。
她扑到我的床上,掐着我的脖子说,我掐死你算了,没完没了,跟唐僧一样。我抓开她的手说笑着说,哈哈——不要那么激动。
阿珠和阿体抱着书推开我们的宿舍门的时候,我和黄榕就是现在这个姿势,我抓着她的手,她扑在我身上,阿珠看了一眼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边说边转身出去关门,我和黄榕互相放开趴在床上哈哈大笑,我对着阿体大喊,阿体,我喜欢的是你,是她勾引我的。
阿体在门口无情的拒绝了我说,滚。
随即阿珠她们又推门,靠在门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问,你们还不去教室?说着就走进来坐在黄榕的床上。
我说,我儿子上厕所去了,我们在等她。
阿珠看着黄榕问,她又怎么惹你了?
我不等黄榕说话,抢着像告状一般的说,她又去郭子俊家。
黄榕坐在我的床上,靠着墙,急忙解释,那是放假他们去我家那里玩,所以才跟他们提前一天回来的,我也不想来的,一想到他妈和我妈,无力抗争,我就放弃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黄榕懒懒地说,反正打了那一架后,我俩都装作很友好。我家屋后有一块地,在我家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和我爸爸种菜,相敬如宾,哈哈哈——说到这里黄榕都忍不住笑起来。我被她的形容词彻底征服了,从床上翻起来,和她一起坐着,靠着墙,直直地盯着她,面无表情。
她指着我大喊,唐莘莘,你给我死远点。我靠在她的肩上笑到不能自已。校园的广播又在放《放生》,我跟着唱道,放他一个人生活,请你双手不要再紧握——黄榕伸手把我的头抬离她的肩膀,她的手放开,我又倒靠在她的肩上。
我儿子从外面迅速地走进来说,快点,走啦,我看见林老师从操场上过去,好像去办公室了。看见阿珠和阿体,对她们说,你们班主任也过去了。
我下床穿好鞋子,阿珠和黄榕她们已经出去了,我抱着被子恋恋不舍,我儿子站在旁边死死地愣着我,我赶紧放开,挽着她离开。从篮球场旁经过的时候,肖峰正在练篮球,投了一个三分,他喊我,唐莘莘,我家阿珠呢?
我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家阿珠在篮球场的另一边,他转过头,阿珠正和阿体包着书从篮球场边走过,他把双手放到嘴边,大声的喊,阿——珠——
阿珠正看着他,举起一只手向他挥了挥,他也向着阿珠挥手,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把篮球向他丢过去,对他喊道,肖峰,专心点。
他轻松地接住球,又投了一个三分,给我一个神气十足的表情,我面无表情地给他鼓了几个很敷衍的掌,向着教室走去。
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终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结束了,我交了试卷,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看着教学楼面前的那几棵银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盛夏火辣的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地面上,好像有微风摇曳,树枝摆动,脖子里滑过的汗珠似乎在提醒我,是我的错觉,没有风,一丝也没有。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阿珠看着我手里的一次性饭盒告诫我,少用点一次性饭盒,不健康。
我端着饭盒斜眼看着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给我买碗呀!你才搞笑了。
阿珠愣着我,一脸无奈,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我欠你的。
我依然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啊!你不给我买,我就一直用一次性饭盒,让你备受良心的谴责。
阿珠无比抓狂,仰天长叹,啊————受不了。然后对我站在她旁边的我儿子说,光come,你看看你老爸那副丑恶的嘴脸。
我儿子郑重其事地说,没有啊,我老爸很漂亮。然后我俩互相挽着肩,洋洋得意地扬起脸,看着他们,神气十足。
黄榕瞪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特——别——丑。
阿珠劝诫我儿子,你以后少跟她来往,免得被她带坏。我端着饭盒哈哈大笑。
阿空和肖峰他们从门外进来,肖峰看见阿珠就喊,阿珠。冲到阿珠面前看看她碗里的菜,伸手就捡了一片肉放到嘴里,阿珠大叫,不要伸手在我碗里抓,烦死了。阿空他们停了一会儿,径直的就去打饭。
肖峰嚼着肉看了看我们,两眼放光地盯着我手里的饭盒说,唐莘,你的碗还没买回来吗?
阿珠没好气地看着我说,我欠她的,她在等着我给她买。同时肖峰很听话地没有伸手去抓,而是直接用阿珠的勺子舀一勺饭放到嘴里,边吃边问,为什么?
黄榕打抱不平地说,她之前敲碎的那个是阿珠付的钱,就赖上阿珠了。
阿珠看着他狼咽虎吞的样子,妥协了,把碗递给他说,拿去,你吃,我再去打。
肖峰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地说,我去我去。然后对我混乱地把饭吞下去,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唐莘,你的碗,我们家负责。
我义正言辞地提醒,说到做到,赶紧给我买。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阿珠愣着我也笑了起来,校园的广播开始了它的求雨大业,《六月的雨》的音符飘荡在烈日下,校园的上空,祝他求雨成功。月末的时候,我宣布,求雨成功,大雨,暴雨,大暴雨。
我看着教室窗外的瓢泼大雨问,我们什么时候考试?
我儿子转头瞪着我说,又问,说了几遍了,下个星期。
我笑着说,哈哈,我有点喜欢上考试了。
我儿子翻了个白眼敦促我,赶紧复习。
我现在对考试有一种没来由的信心,因为上次月考的时候,我的数学考了80分,果然,语文老师说的对,学习不会辜负你,只要你努力,就会有收获。数学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我就这样说;小朋友埋汰我说,你不是说骗人的吗?我狡辩,我逗你玩嘛,我当然知道语文老师说的是真理,大大的真理。
班长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滴,走过我的时候,温柔的问,唐莘莘,你的篮球练得怎么样了?
我一怔,睁大眼睛看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转了转眼珠,我的篮球,我还没和它正式见面,转过头看着小朋友,他也刚刚抬起头转过来看窗外的雨,眼睛睁得有点痛,眨了眨,我问小朋友,你喜欢篮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