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医院出来的时侯已经将近下午六点。
这个季节的天黑得特别晚，姹紫嫣红的云彩布满了大片天幕，太阳从云彩里透出来，落了满地暖黄的余晖。
沈江青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戚沿溪停在了一棵树下，：“在这里等着。”
戚沿溪点头，也没有开口询问他要去做什么。
树影婆娑，和煦日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里洒落下来，斑驳落在她身上，像落满了零碎的金箔。
惬意的风拂过，撩起戚沿溪耳畔垂落的发丝，戚沿溪微微垂眸，看向自己膝盖处厚重的石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梦中杨倪血流满面的场景依旧在她脑海中徘徊，可膝盖处隐隐作痛的伤口和身边还未散去的药香，都提醒着她杨倪得救了，她成功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死亡的事故。
十年来，第一次。
她不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在她面前死亡而无能为力。
“……沈江青。”树下的少女神色恍惚，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换上。”
身旁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有个什么东西转瞬就落到了她腿上，精致的塑料袋因为被人粗暴的一扔，斜斜敞开来，露出里面质量上乘的面料来。
“……给我的？”戚沿溪提起塑料袋，有些迟疑的询问站在一旁的沈江青。
他叫她在这里等着是为了去买衣服？
沈江青闻言瞥了她一眼，：“你身上衣服太脏了。”又慢悠悠补充道，：“我有洁癖。”
她被噎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打量了自己身上的校服，因为易琏泼的饭菜汤水，和在天台上跌倒时粘上的灰尘，原本干干净净的校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这附近有个公共厕所，我带你过去。”
她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反驳，脏衣服黏在她身上带来一阵不适感，她刚刚因为膝盖的事才没注意到，此刻却是十分难耐。
很快到了公共厕所，戚沿溪默默的找了个拐角隐蔽的地方快速的换了衣服。
沈江青给她买的衣服是条白色的过膝裙子，穿在身上竟然出乎意料的合身。
裙子做工精细，面料讲究，像羽毛轻轻笼在她身上，微弱日光在窗边漏进来，白色裙摆上泛起流水般的光泽。
一看就是很贵的裙子。
戚沿溪微不可查的叹气，又亏欠了沈江青一个人情。
将换下的校服默默叠好，放进塑料袋子中，她慢慢挪着轮椅出去。
沈江青站在外面，正靠在树干上摆弄着手机，暖黄日光温柔流连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为他渡上一层金色的辉光，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垂，在他眼下投下一道清冷的剪影。
这里位于中心市区，旁边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和百货公司，来来往往的皆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时不时往靠在树下摆弄着手机的清俊少年瞥去隐晦的目光。
似乎还有一两个想要搭讪的女孩子，因为女孩子的矜持徘徊在原地，犹豫没能上前。
戚沿溪蓦然想起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句话蓦然浮现在她脑海中，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她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要将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思绪抛开。
“出来了？”
沈江青微微侧过头，收回手机看向换了一身衣服的少女。
随后他走过来推着她就往前走。
戚沿溪下意识的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几位原本想要搭讪的年轻女孩子。
她们站在原地失落的目光落在沈江青身上。
她收回目光。
沈江青推着她不急不慢的走在街道上，空气中漂浮着温软的花香，给人一种内心平静的感觉。
沈江青的目光淡淡落到轮椅上安静的少女身上，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瘦削的肩膀，以及偶尔被风撩起时露出的半截白皙的脖颈。
这样一个人，居然和他是同一类人。
他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死亡的场面反复无常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那些场景有多恐怖和真实。
有时候连他都会有些无措。
她是怎么面对的？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少女拽紧他衣袖恳求的模样。
“救她！”
她可能不知道，她那时上神情有多惊慌和害怕。
他淡淡敛眉，关于杨倪，他早就看见了她的死亡。
可他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想过帮助她，拯救她，即便，那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可即便举手之劳也会要付出代价。
所以他冷漠的看着，等待着杨倪的死亡。
如果不是戚沿溪。
他下意识的用舌尖顶了顶下颚，清俊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般的笑意。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
绝望，希望。
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