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激动的放下电话，油汪汪的脸像波光粼粼的湖面。田语桑知道这人兴奋起来话多又长，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于是抬起手，“我先说，我先跟你说个事。”
“你跟脏辫换个房间呗，小周老打呼噜，孩子晚上睡不好，耽误训练。”
“换个屁。”老周一口回绝，“我那间又阴又冷的，再给住出风湿来。”
“行，回头我跟他。”田语桑很担心老周，“你不怕风湿啊。”
“嗨，我肉厚不是。”老周说：“你也跟他说了，显得咱们多惨似的。还是我跟小周说吧，叫他晚点睡。”
老周挠挠下巴，“小兔崽子，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什么时候多出个打呼噜的毛病。”
“这算什么毛病，是人不都打呼噜。”田语桑用下巴指他的手机，“和谁打电话呢，这么高兴。”
“有一个赚外快的机会，你要不要。”老周眉飞色舞的，“我有一个朋友，是‘饶舌之王’的负责人，他给我透了底，五个星期后，‘饶舌之王’初选，他给了我个参赛名额。”
“去呗，拿个冠军回来，给大家看看，DR.田还活着。”
他是真的相信田语桑的才华，不然不会在同龄人都安逸度日的年岁，卖了全部家当陪他冒险。
田语桑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像犯了什么错，低下头，“不，不了吧。”
老周的快乐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议，“我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田语桑说：“我已经六年没拿过麦克风了。”
他在酒吧是弹钢琴的工作，空闲时也是作曲。他已经很久没唱过歌了。
老周不能接受这个说辞，他想劝田语桑，想冲他发火，但他确实感同身受。现在，即便他握着麦克风冲上舞台，也只会被人当做有精神问题。
他再不是N.A了。
他看起来十分落寞。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老周说：“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要不你再琢磨琢磨。”
田语桑找了支烟，并不点火，只是在手里反复看着。
老周从他的沉默里读出拒绝。他说：“你是天才啊田语桑，你就不能，就不能——”
他也不知道让他就不能什么，但他就是觉得，既然是天才，总该比普通人承担的多一些。
田语桑自嘲的勾起嘴角。
他点烟，重重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气。他说：“N.A，当年也是天才。
老周像给人扇了一巴掌，跌坐在椅子里。过了好久，他说：“那怎么办么，我以为你……我电话呢，……我得给人回个电话……”
他像是喃喃自语。他看起来很沮丧。
“我们参加。”田语桑阻止他，“多好的机会，我们参加。我们需要钱。”
老周眼中闪过希望，很快又黯淡下来，“我更不可能——”
“我们有人。”田语桑看着他，“2N有艺人。”
老周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他说：“不可能！脏辫那小子没那实力，他没资格。”
田语桑皱眉，“不是还有五周吗，练呗。”
老周摇头，“你没教过人你不知道，别看人都长着胳膊腿，使起来是真不一样。”他小声嘀咕，“我们这帮肉体凡胎跟你可不一样。”
田语桑说：“你别老盯着第一名。这种比赛，头几名不都内定给人家自己公司了。咱们能进个前十，有点粉丝基础，卖的动歌就行了。前十五，二十可以的。我就不信了，咱俩还教不出个前二十。”
“我看悬。”老周还是不看好脏辫，觉得他哪哪都太平庸。嫌弃了半天，他小心翼翼看田语桑一眼，“其实，最保险的做法还是……”
田语桑抿着嘴唇，假装没听见。
他有自己的顾虑。他真的离开舞台太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脏辫。
他不想破坏DR.田的传说。
从老周办公室出来，田语桑撞上小周。小周看见两人十分惊讶，“脏辫不是来找你们了，人呢？”
老周这间办公室只是普通的办公室，隔音效果一般。估计脏辫在门口听见了什么。老周跟田语桑说：“你去，我不会安慰人。”
他又加了一句，“其实脏辫没那么糟，他这几天进步挺大的。”
田语桑在练习室找到了脏辫。
脏辫正盯着手机，看田语桑拿冠军那场地下饶舌比赛。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
田语桑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我们老周的话，你听见了。”
“老大，我听过一个段子，说麻绳捆螃蟹久了，就觉得自己跟螃蟹一样贵了。”脏辫自嘲笑笑，“老大，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自己就是根绳了。”
田语桑皱起眉，他刚想说点什么，脏辫突然吼：“可我就是平庸，我就这点本事，我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尽力了。体能训练我都做完了，也照着你和N.A教的练了，我每天饿到想吃自己，梦里都是我妈做的炸酱面，但我还是忍下来了！”
“我明明，明明已经尽力了。”他十分委屈，“N.A今早才夸过我的，我能看出来自己进步很大，我以为，我以为我已经离你很近了。”
他把手机堵在田语桑眼前，“但我永远也比过你。你也没人教，你也没人带，但你就是好，你是天才！”
他带着哭腔说：“为什么啊，凭什么！”
田语桑抚开手机，“DR.田的高光时刻也就这两分半钟。再过两年，他就死了。”
“老、老大”脏辫十分惊讶，但他脸上悲伤还未散去，所以看起来很滑稽。
田语桑说：“你觉得DR.田是天才吗，我曾经也这么想，老周到现在也这么想。但天不天才有什么用，现在，在这个行业顶端的，并不是他。”
脏辫一怔，他又说：“你看看现在几位大佬，是有天分高的，但更多的是很平庸的人。”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站在行业顶端的，从来都不是天才。或者说，天才只是最不重要的一个原因。顶端是属于那些坚持的，努力的，永远向前的人。”
“你很好。”田语桑拍拍他的肩膀，“你会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