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很快,窗外风景飞速后退。‘莱佩’门口只这一条路,大师兄对这里的景色很熟。
他见过这里凌晨四点的景色,也陪客户得到烂醉,给师弟师妹们接回来。
那段日子。大师兄摇摇头。
大约是时间给回忆上了颜色,他竟然想,那段日子,也不错。
不错个屁。他撇嘴,吃上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
司机搭话:“您今天心情挺好。”
他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是笑的。
身边都是蝇营狗苟的人,他经常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还好,有这么一个地方和回忆,提醒他从哪来,该做什么事。
真好。
办公室。
跟小秘书交接完工作,陈佳音便拎包走人。
她脑子很乱,需要重新整理思路。
才到楼梯口,邹教授叼着棒棒糖过来了。
一照面,两人都很尴尬。
一个觉得自己被老师逮着逃课,另一个觉得自己被老板捉住开小差。
两人毕竟相处多年,很有默契,各自移开视线,只当没看见对方。
陈佳音突然站定,“老师,您为什么研究人工耳蜗。”
邹教授一愣,嘴角慢慢漾起温柔的笑,“因为你师公呀。”
“你师公是个笨蛋,一门心思都在研究炸药上,年纪轻轻就炸坏耳朵。我答应他要让他重新听见声音的。可我太慢了,他没等到那天,先把自己炸死了。”
邹教授神情并不悲伤,但似乎有比悲伤更沉重的东西。不等陈佳音细看,邹教授问:“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陈佳音跟她撒娇,“您不该问我,‘你为什么研究耳蜗吗’。”
邹教授很惯着她,“你为什么研究耳蜗呀。”
陈佳音给她看耳朵,“为自己方便。”
“真的吗。”邹教授夸张道:“真没想到啊。”
陈佳音拉着她的胳膊,“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家公司要挖您过去,您会不会走。”
邹教授问:“是什么样的公司,为什么挖我,挖我过去干嘛?”
“很大很大的公司,国企。给您高官厚禄,让您过去继续研究。”
“我不会去的。”邹教授回答的很干脆,“不会有比‘莱佩’更好的公司。”
陈佳音追问:“我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万一,万一那家公司就是比‘莱佩’好呢。”
邹教授想了想,“好吧,我换个说法,没有哪家公司比‘莱佩’更适合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陈佳音指着远处的监控,“您对着监控再说一遍,我留个证据。”
邹教授很配合她,真的重新说了一遍。“何必这么麻烦,你要娶了我家小伙儿,我们就是一家人啦,终身绑定的那种。”
她还是惦记着把儿子送给陈佳音。
“就算不娶您家小伙儿,我们也是一家人。”陈佳音说。
得到答案,陈佳音心满意足离开。邹教授却捉住她,“我想起来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你老实告诉我,我们资金链真的没问题吗。”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陈佳音好奇,“您怎么发现的。”
“那些器材是我的枪啊,一个战士能不了解自己的枪吗。”邹教授弹她脑袋,“还跟我这装没事人。缺多少钱,我的工资先不要了,补上这缺口。”
“您可别。”陈佳音赶紧摆手,“咱们关系再好,账务可一定得算清楚。再说了,您那三瓜俩枣,压根也不顶事啊。您放心,要是缺您那份钱,我肯定第一个忽悠您做贡献。”
邹教授不肯相信,非要学习**,当好人做好事。陈佳音劝了半天,最后说,“您家小伙儿还上学呢,给他攒学费啦。”
邹教授自豪道:“我家孩子有奖学金的,而且他自己在赚零用钱。”
陈佳音吓唬她,“万一他考研呢,或者出国,或者想结婚,或者炒鞋,这些都要花钱的。”
邹教授还真给她唬住了。她左右看看,“你小声告诉我,到底差多少钱?”
陈佳音给了她个数字。
邹教授捂胸口,“老师心理素质不行。以后你再说这么大的数,比口型就行啦。”
她又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涨价?”
陈佳音大惊,“天啦,著名耳蜗工程学家竟主动关心金融市场,我们公司已经让您担心到这种地步了吗。”
邹教授瞪她,“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你要老实回答。”
“这么严肃干嘛。”陈佳音解释:“我们的产品,售价确实定的不高,但利润是四家里最高的。薄利多销这条路挺好,我觉得不用改。”
“而且,我们到底是做医疗器械的。虽然救不了命,但也是治病的。”陈佳音指自己耳朵,“他们,已经活的很难了。”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话。
劝邹教授辞职那天,她说:“老师,我想做自己的公司,您能来帮我吗。”
一家不那么商业化的公司。这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坚持。
邹教授虽经历人心险恶,却固执的保留了一点知识分子特有的、有点天真的理想主义。她怕爱徒被财富迷幻双眼,她早想提醒她了。
还好,这孩子从不让她失望。
陈佳音又说:
“我可是有钱人,有钱人不花钱可不行。有钱人花钱,钱才能回流社会,形成良性资金循环。我没赚的那些,就算花了,为平衡国家金融市场做贡献。”
“我真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