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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几年前,自己还没有来到大连的时候,妈妈就已经从大连的房屋交易会上面带回了好多各种各样的宣传册子,里面还有一些印有完整的大连地图的精美海报。其中一张由大连“亿达”集团出版的地图最为详细,不但将那一年大连市所有的地产项目在地图上对应的位置一一标记,还将大连其它例如快速路、立交桥、主干道、辅路、景点、建筑、雕塑、广场等等几乎所有值得标注的东西统统标记在了上面,去除上面的地产信息之外,简直就是一张完美的大连导游图!来到大连的时候,这张亿达集团的“大连导游图”已经被自己翻得稀烂,所以在搬到沙河口区恒泰大厦的那栋房子的时候,我对周围的一切熟悉得就好像是回到了老家一样,完全没有来到一座陌生城市的感觉。而这其中最让我感到亲切的,莫过于那一路路四通八达的公交线路了。

这些公交线路为什么会让我感觉到“亲切”呢?那是因为大连的每一条马路的名字、每条路上穿梭的公交线路都已经被亿达集团标记在了那张被我烂熟于心的“大连导游图”上面,所以搬家过来的时候,看着附近那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名字,还有那些之前只印在地图上的一个个数字,如今却真的纷纷变成了一辆辆五颜六色的公交车在我身边飞驰而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久违的梦境突然间化作了现实一般美好,也让我在那个时候一下子就对这些辆来来往往的公交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早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凡是到了周末,我就一定会拿出大半天的时间专门跑出家门,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扔下一块钱,漫无目的地从起点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到起点,在路上一边兴奋地看着车窗外面路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摩天大楼,一边还不忘将所有看到的统统记在了心里。万岁街上,从棠梨沟开往香炉礁地铁站的“705”路、五金机电城开往电视大学的“514”路、方程街开往建设街的“522”路;黄河路上,从锦泉园开往寺儿沟的“31”路、百合山庄开往沙河口站的“10”路、张家村开往码头的“708”路、盛新园开往二七广场的“534”路、马栏广场开往火车站的“101”路“大辫子”无轨电车;西安路上,从兴工街开往河口的“202”路有轨电车、甘井子到和平广场的“6”路、兴工街开往张家村的“BRT”快速公交;长兴街上,从五四广场开往姚家的“8”路、五四广场开往寺儿沟的“24”路;长江路上,从兴工街开往火车站的“201”路有轨电车,还有没有编号的“大黑石——建设街”、“站北广场——旅顺”、“二十高中——建设街”、“兴工街——革镇堡”;以及如今被改编成“34”路的、由香炉礁开往白山路的“713”路,还有早已被撤销了的、由周水子开往和平广场的“412”路…

当我在这里打下这一个个熟悉的公交路线的时候,心里面涌上来的那种回忆的滋味就好像大年三十儿的时候,一边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边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饺子的那种浓浓的温情和幸福。搬家到了大连沙河口区不长的时间,家里附近的这些路公交车就一辆不差地统统被我坐了一遍,甚至有时候为了“考察”哪个房地产项目的进度,我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再坐一次途经这个项目的公交车,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一股说不出原因的奇妙满足感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将我的心填得满满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我在大连七十九中读初三的那年,正赶上大连市颁布了“西拓北进”的城市规划战略,将大连中心城区向西和北两个方向扩张,以此来扩大大连中心城区的面积。大连市正西的方向有一座水库,那时候还叫做“西山水库”,坐落于大连西郊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景色绝美,早在大连“西拓北进”之前的确只是一座为大连居民提供淡水的单纯水库而已,附近人烟稀少。但是随着“西拓”的脚步,风光怡人的西山水库在刹那间便成为了各大开发商们必争之地,渐渐地,这座水库的名字从“西山水库”改成了“西山湖”,而附近连绵不绝、层层相叠的群山绿林也因此得名为“大连西山湖国家森林公园”。顿时,“万科?假日风景”、“西山?阳光水岸”、“水映西山”、“长鹭晶品”、“良运?山居笔记”、“水畔香谷”、“盛达?伊山芸水”等不下几十个房地产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地在西山湖附近冒了出来。一时间,西山湖车来车往、塔吊林立,前来看房买房的人络绎不绝,好一派热闹和繁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为了经常能去看看西山湖附近的建设进展,通往西山湖附近的“705”路公交车便成为了我课余时间的“专车”。我已经不记得那一阵子自己前前后后乘坐了多少次的“705”路,但是在那些工地还只是地面上的一个个大坑开始、直到一栋栋几十层高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原本破破烂烂的羊肠小道被翻新成了一条条油黑发亮的柏油马路;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被改造成了一座座高尔夫球场和高级别墅区;用来观光、健身的人行栈道沿山水而建,遇山则入、遇水则出,长达数十公里,而一栋栋异国风格的甜品店、咖啡厅、冰淇淋吧则更是直接建在了湖面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艘艘漂浮在水面的欧式游船一般浪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山湖从之前那个无人问津的“郊区水库”被打造成了一个坐落于大连市中心的“天然氧吧”,而那些靠山面湖的小区则更是成为了大连有实力、有品位的人们所追求的绝佳居住之处。

西山湖地区“咸鱼翻身”的整个过程就这样被我一边悠闲地坐着“705”路公交车、一边尽数看在了眼里。城市越来越大,我坐过的公交车也越来越多,后来不只是西山湖地区,还有中山区的解放路、“老虎滩”;西岗区的长春路、南石道街;沙河口区的“星海湾”、“黑石礁”、软件园、马栏广场、“锦绣”、高新区;甘井子区的“华南”、“春田”、“泉水”、“河口”;甚至更远一些的旅顺口、“金渤海岸”、“童牛岭”、“红星海”、“高城山”…凡是听说哪里又有地产项目要开发了,我便兴致勃勃地查一查去往那里的公交车路线,然后跳上车,一边看着车窗外热火朝天的一座座工地,一边脑海里想象着未来的这里又新建了一片高楼大厦的样子。时间久了,我走遍了大连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坐便了几乎全部的公交车,感觉自己就像是融入了这座城市的血液,跟随着她充满生机的脉搏一齐不断地跳动、发展着。土生土长的大连人嘴里总是流传着一句话,叫做:

“大连很小,不是大城市!”

每当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去和这个“老大连人”理论一番。好多土生土长的老大连人心目中的“大连”,其实就是以中山广场为中心的一片老城区而已,后来城市渐渐变得大了,在“老大连人”的心目中,大连不过是东起中山广场、西到黑石礁、北至香炉礁这么几十平方公里的面积,其中山地还占去了一大半,剩下真正用来建房子的就那么窄窄的一条儿罢了,如果这么来看大连这座城市,的确算不上一座“大城市”。直到今天,如果你坐在大连的出租车里听着交通广播,也总是会听到满耳朵的“出市”和“入市”:

“中山路希望广场路段‘入市’方向交通红色饱和!”

“解放路青云街路段‘出市’方向道路畅通无阻,开车前往这里的朋友可以放心地通行!”

这里讲到的“市”,便是指以中山广场为中心——或者干脆指的就是大连的中山广场;车辆朝着中山广场的方向开,就叫做“入市”,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就被称作“出市”。所以,哪怕仅仅距离中山广场不到一千米的希望广场和青云街,也被残忍地划分为了“市外”。似乎在这些“老大连人”的心目中,大连这座城市不是一个城市、仅仅是中山广场这么一个“点”而已,所以才有了每天交通广播中“出市”和“入市”这样的叫法。放眼全国所有的城市,相信这样独特的叫法也只有在大连这座特殊地理形态的城市中才能听得到了。但是像我一样爬过了大连每一座山、踏过了大连每一条街道的人知道,大连真正的魅力也恰恰在于此:虽然面前的路被一座山给挡住、以为城市就此到了头,但是穿过了隧道、翻过了山之后总是还能看到另一片繁华的楼群;原以为到了海边,城市戛然而止,但是仔细看看海的对面,就会发现另一边的海岸线早已被水泥森林般的建筑所填满。大连远远不是“老大连人”说的那么小——她的最西端不是“黑石礁”、也不是“小平岛”,而是旅顺口区“老虎尾”;最东端也并不是中山区的“东港”,而是金石滩;最北边,远远不是到“香炉礁”便走到了头,而是还有着甘井子区和金州区两个大连面积最大的区。如果开车的话,从最西边的旅顺口到最东边的金石滩,足足要开上近三个小时,而从大连最南端的“老虎滩”到最北边的“金渤海岸”、“普湾新区”,也需要整整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只不过在这其中,大连并不是像内陆平原城市例如北京、沈阳、成都那样全部连城片,而是因为被山、海相隔的原因,大连便成了这儿一条、那一块儿的零零散散的城市形态,用一个城市规划学里面的专业词语来总结,就是“组团型城市”。“组团型城市”往往因为特殊的地理形态——比如弯弯曲曲的海岸线、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形等原因,导致城区没办法连城一个整体、而是由一座座独立的“组团”构成,各“组团”之间由快速路、公交系统和轨道交通相互连接,而每个单独的“组团”都有着完善的服务功能,生活于其中的人们只呆在“组团”里面就足以满足生活所需,不需要再去奔波穿梭于其它城市的角落中。所以,这些“组团”们更像是一座座独立的“卫星城”一样,围绕在中心城区的周边。但是,不能因为各个组团之间没有连成片,就说旅顺口区不是大连,而金州、金石滩也不是大连,所以不知道一些“老大连人”口中的“出市”和“入市”究竟是一种自我谦虚,还是对于地理的无知呢?

我们国家典型的组团型城市有香港、大连、重庆等等,与北京、沈阳、成都那种一环套一环的“摊大饼”式城市规划相比较,我倒是觉得组团型城市是一种更加先进合理的规划理念,通过“组团”的方式建立城市的多个副中心,这样就防止了人流和车流“潮汐”般的涌动而导致包括交通拥堵在内的众多城市问题。但是大连的中心城区由于处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陆路交通方面只能从市区的西北方向进入中心城区,而东、南、正北三个方向则被渤海包围,形成了一个交通闭塞的半岛。所以在大连主城区的早高峰,还是经常会出现交通拥堵一边倒的情况:

“东北快速路‘入市’方向红色饱和,‘出市’方向绿色畅通!”

“中山路入‘市方’向红色饱和,‘出市’方向绿色畅通!”

而到了晚高峰的时间,拥堵情况则完全颠倒了过来,变成了:

“东北快速路‘出市’方向红色饱和,‘入市’方向绿色畅通!”

“中山路‘出市’方向红色饱和,请开车的朋友们尽量绕开中山路‘出市’路段而选择其它路段通行!”

导致这种潮汐般的交通拥堵情况的原因,还是因为在大连沙河口区、西岗区和中山区三个区组成的主城区之中,城市的中心过于单一,仍然是以中山广场至人民路沿线为主。所以在早高峰中,所有方向的车流全部向中山广场涌来,而晚高峰期间则又向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由中山广场向四面八方散去。这样一来,严重的堵车自然无法避免。既然分析出了问题的所在,那么要想出解决的方法自然不难。于是在这一年,我专门就此写了一篇称得上是学术论文的文章——《大连市城市规划分析及设想》。在这篇文章中,我提出了将大连主城区的城市中心由“单元化”变成“双元”甚至“多元”的规划理念,除了中山区的老市中心中山广场之外,在甘井子区的华南广场周边新建一座城市的核心区,不但替老城区分担了交通的压力,更可以将华南广场发展为大连市区北部集商务、金融、娱乐、居住、交通为一体的一座综合性交通枢纽。

我的这篇文章完成之后,爸爸妈妈觉得颇为惊讶,没想到我还这么小,就已经能写出一篇上万字的论文了,并且用妈妈当时的话说就是:

“我儿子真厉害!就这篇文章的水平,别说是本科生了,就是国内大多的研究生也未必写得出来!”

爸爸则自豪地拿着我的这篇文章到处跟他的朋友和同事们炫耀,甚至还找到了那时候大连市一位主管农业的副市长来读读我的这篇文章,而我在文章中的种种设想和建议也得到了这位副市长的肯定。后来,我的这篇文章被刊登在了湖南省级学术期刊——《企业家天地》2009年8月份的下半月版,而在那之后直到今天,大连甘井子区华南广场周边的规划和建设也完全遵照了几年前我在《大连市城市规划分析及设想》这篇文章里所提出的想法。开玩笑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位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在看了我的论文之后,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来讨论我的提议,而我的设想又正好在会上被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采纳,从而让规划局按照我的思路来规划建设。但是我在中学时代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就能被刊登在省级学术刊物上,这无疑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肯定,让我很快便从大连八中那段失意的低谷里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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