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谨近乎绝望的自暴自弃,一时半刻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变成了奶娃娃的样子。
苏子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而后是轻微的敲门声,木谨说了声进,苏子才迈步进入,手上正捧着个圆乎乎的物件。
苏子走上前来,木谨这才看清,她捧着的原是一块铜镜。
“哪里得来的?”
“我向一个丫鬟似的模样的人买的,花了两钱银子呢”
木谨接过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端详起来,果然是张奶娃娃的脸,圆嘟嘟的,眼睛不似之前那般潋滟夺目,反而亮晶晶的,十分澄澈,带着孩子特有的清明单纯。
木谨还未放下镜子,又有一人敲门,苏子朗声询问,对方答是寺内主持,空山大师。
木谨示意苏子开门,进门的人穿着干净发旧的道袍,胡须白的虚无缥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谢姑娘”空山大师轻声道。
木谨定定的注视着空山大师,一瞬间几乎想询问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还未曾张口,却见空山大师微微一笑。
准确说,那不是笑,因为连嘴角都没能弯起来,只是眉目更温和了些,但是木谨就是觉得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谢小姑娘便安心在此住下”,空山说完,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吗?木谨透过打开的窗遥遥的看向外面的苍翠树木,幽幽的呼出了一口浊气,除了安怕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子,我是谁?”
谢家在天佑可谓是声名极高,不仅是因为谢家先人曾留下赫赫战功,更因为谢家三个儿子,嫡子是当朝尚书,嫡次子是大将军,虽将军在年前战死,但仍旧被当朝圣上追封为侯爷,盛宠可见一斑。
但说起来,这第三子就有些平淡无奇了,虽生了一副俊美相貌,可是却是个无能之徒,娶了个家中谁都不满意的妻子还早早死了,年纪轻轻便当了鳏夫,本以为他会谋个一官半职,谁知妻子死后,他竟带着年幼儿子寄情山水去了。
谢家如今是大儿子谢伦当家,说起谢伦人人都要赞一声好,当年谢家要三个儿子都习武,偏偏谢伦就要习文,气的谢老爷追着他打,谁知他竟自己去考了科举,还一举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人人称赞的当朝大儒了。
不过到了孙子这一辈就有些人丁稀少了,长房两女一子,三方一子,二房只一个女儿,行五,也就是木谨占用的这个身体,名谢舒。
“将军战死,夫人也随着去了,老夫人心疼小姐,一直带在身边养,谁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姑娘开始频频出事,不是感染了风寒,就是哪里摔倒磕到,旁人说是有灾,老夫人没法子,便将姑娘送来了迦南寺。”
苏子将自己知道的磕磕巴巴的说完了,却见自家姑娘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小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无碍,你说老夫人不舍得我,那怎么伺候我的,却只你一人?”木谨记得之前见公主身侧可是跟了十几号人,虽说谢家不比皇家,但也不至于这么落魄。
“姑娘,全然不记得了吗?”苏子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木谨的眉头皱得更狠了,“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姑娘你就将那六个丫鬟婆子打发了,一个不剩”
“打发了?”高门大户的婆子丫鬟真有这么好打发?苏子是不知情,还是知道却不敢说?
“怎么打发的?你详细说来”
“姑娘那日行至山脚下,歇了一晚,第二日那些丫鬟婆子便不在了,我也是问了问阿牛才知道的,你把她们都打发了”
“阿牛?”
“恩,当年三夫人送给小姐的马夫”
“马夫?”木谨沉吟了一下,“你去将他叫来”
“现在?”
见到阿牛那一刻,木谨就了然了,这人虽然身穿粗布衣裳,面容也没多连利,但是却隐隐带着一股戾气,那是经常在刀口上添血的人才会有的。
“姑娘”
“阿牛,你叫什么?”
阿牛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从他被赐到她身边开始,她就唤他阿牛,从未问过他姓名,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牛”,他颇为谨慎的答道。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这下阿牛再也无法忽略心中的奇怪的感觉,之前的五姑娘再聪明也还是带着稚嫩的口气,但今天他却平白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还是来自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身上。
“在姑娘面前,阿牛就是阿牛”
木谨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道,“你若想当一辈子马夫,便叫阿牛吧”
“姑娘!”阿牛一刹那脱口而出,谁想当一辈子马夫!当年被送到小姐身边,就曾被告诫过要安安生生做一个听话的暗卫,后来又被小姐赐给五姑娘,要他安安生生做一辈子马夫。
可他学了整整十几年的功夫,自诩武功盖世,又怎么甘心只做一个御马的!
阿牛一撩袍子,双膝跪地,低头敛首道,“属下,巫澄”
苏子在旁边仿佛在看话本子一样,目光呆滞的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都觉得不对,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忽然之间将前世都忘了,但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现在还一脸镇定的逼问阿牛。
对,就是逼问,这个气势,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呼吸不上气,小姐之前也生过气,但却没像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阿牛也奇怪,既然有名字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非要姑娘一遍一遍的问呢。
其实连苏子也没发现,她对木谨的称呼,已经从小姐变成了姑娘……
木谨忽然扭过头,看着站在床边一脸纠结的小苏子,笑道,“小苏子,想什么呢?”这语气仿佛她有多大似的。
“小姐,额,姑娘,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哪里变了?”
苏子摇摇头,皱着小眉头看着木谨,其实变化挺大的,以前小姐看她的样子也是亲近的,但是现在却好像更温柔了,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娘?
“怎么,因为我失忆了,变化了,小苏子就不再喜欢我了?”木谨一边说,一边吐槽自己真够恶趣味的,调戏一个小丫鬟。
苏子这下更惊讶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到,“无论小姐变成什么样子,苏子都只喜欢小姐一个!”
木谨笑笑,“既然如此,小苏子便帮我弄些吃食吧,醒了这么久了,还未曾进食”
苏子猛然回神,忙急急告退,跑去要斋饭了。
这时,木谨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巫澄,“巫澄,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属下是何家豢养的暗卫,本是为了带进战场的,但是为了小姐便一同来了谢家,之后姑娘出生,属下便被赐给姑娘,虽然谢家表面上安安稳稳,但实际上谢家的仇家数不胜数,属下是奉命贴身保护姑娘的。
姑娘自小便聪慧过人,至于属下的真实身份,将军也未曾真的瞒过姑娘,半年前,将军和夫人双双离世,姑娘就变得浑浑噩噩,受伤不断,实际都是长房使得绊子,那段时间小姐根本不曾召过属下,属下也无机会得知姑娘到底如何。
直到三天前,姑娘特意停在山脚下,命属下将那六人灭口,属下本想等姑娘到了寺庙再行事,谁知姑娘竟执意要当晚,属下只得依命行事,却未曾料到姑娘当晚便从旁边的小丘山滚落下山,昏迷不醒,属下去查过,山上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木谨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巫澄,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做成了,你便可以光明正大行走于这世上”
巫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狂喜,继而又用力压下,且不说自己面对的是个五岁的姑娘,就算是个十几岁的公子哥,这话也是不可尽信的,兔死狗烹之事历来不少。
但如若不听,那便是彻彻底底一辈子马夫了,还不如去闯荡一番,怎么也不亏。
“但请姑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