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斐离止。
谢舒一直觉得璃诺身边的这位斐公子平常了些,之前几次相处下来未曾有过任何过人之处,许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人或许只是璃诺的一位好友,可看他如今的样子,她应当是看走了眼。
“斐公子好大的手笔。”
斐离止扯起嘴角挑了挑眉,笑道:“等候多时了,谢姑娘请吧。”
斐离止从不在明面上涉及璃诺的任何势力,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斐离止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被璃诺所喜,他听闻这明显侮辱意味的猜测从未有任何不满,于是更多人便信了这一条。
其实,斐离止才是璃诺手下那个最得力的人,璃诺的势力有一半都是斐离止扶持出来的,璃诺天生聪慧,斐离止自然也不差,只是他自小患有不治之症,比起璃诺来身子弱了太多,璃诺都曾言,若是异位而处,斐离止不会比他差了。
斐离止最得璃诺欣赏的就是他的料事如神,凡是他出口的预测无一不实现,此次也是斐离止主动提出要留下,当初收到那个消息,他就有些不相信,可璃诺却像着魔一般,谁的劝都听不进去,无奈,斐离止只好让剑一等人跟随,而自己则留在了昭塞关。
这次他也不确定,不过幸甚竟被他等到了。
谢舒看着斐离止从容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自从解毒之后她对气息就变得十分敏感,是以她屏息片刻便知斐离止绝非一人前来,这房顶四周已然围满了人,她今日怕是不好全身而退。
黑愿有些担忧的看着两人,他之前一直跟在谢舒身边,自然知道她与斐离止是熟识的,两个人从未用这般语气说过话,仿佛一夜之间便形同陌路了,不过这样说也不算错,毕竟斐离止是璃诺的人,谢舒与璃诺闹掰与斐离止自然也就没了那层熟稔的关系。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谢舒收敛了笑意,朝着夜色某处道:“前辈既然来了,不如再帮我一次。”
斐离止听闻这话忽然抬头,视线顿在一处,可还不等他迈出一步,眼前就是白影一闪,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犹如清泉般的声音。
“我刚走一会,你就遇上麻烦了?”那人的声音如清泉奔向光滑石面,泠泠清清极为动听,斐离止察觉不对,立刻冲了上去,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几人只见一道白光划过,还未看清到底为何,眼前已然没了三人身影。
斐离止追了两步可四下并无几人的身影,他死死盯着眼前黑黢黢的街道,往日笑盈盈的桃花眼如今盛满了怒意,要知道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可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忽的,斐离止身侧响起一道低沉男声,“公子,那人武功高于我等,此时恐怕已然飞出十里,可要追?”
斐离止蹙了蹙眉,忽然问道:“谢三公子到哪里了?”
黑影道:“午时传过信,如今应该正在城外。”
斐离止眉头缓缓散开,怒意淹没在眼底深处,他微微侧头道:“去给璃诺传信,将今日之事如数告知,其余人等跟随我去城门等。”
黑影虽然不知斐离止要等什么,但还是依照命令前去。
流离和黑愿与那两人看到的差不多,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自己身子瞬间轻盈,回过神来,已然是在昭塞关十里外的空地里了。
流离定睛看去,谢舒身侧骤然多出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身形窈窕,肤白如雪,周身还隐隐弥漫着白色雾气,看起来十分缥缈,她正看着,那女子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恍若穿透了她,直直看向她心内所想,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冲来,流离竟没忍住退了一步。
黑愿一直在流离身侧见状忙扶了流离一把,眼中有些担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流离这般狼狈。
谢舒的敏锐度不弱于黑愿,自然也没错过刚刚那一幕,她状似无意般看了一眼,“谢舒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白衣女子淡笑了一下,“你不必疑惑,她的确曾是我的座下,那时她还是个不知对错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今变化了许多,想来该都是你的功劳。”
谢舒淡淡道,“我未曾特意做过什么,前辈谬赞了。”
白衣女子瞧着谢舒淡笑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恍惚,谢舒察觉她的异样,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白衣女子被她的细微动作打扰了思绪,凛了心神看向谢舒背后,低声道:“有人追来了。”
谢舒微蹙眉头,“可是刚刚那些人?”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不是,听气息似乎只有一人。”
她话音未落谢舒便听到一阵悉索之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色身影缓缓现出身形,那人眉目清淡,姿态放浪,但身形却有些狼狈,好似刚刚从远处赶来,此人正是谢舒的三哥谢玄。
谢舒颇为惊讶会在这里遇见谢玄,她刚想上前一步确认询问,却被谢玄的呢喃轻唤给惊住了。
这一声轻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看起来无所不知的白衣女子。
夜风带着未曾消散的寒意吹过树林,叶子起起落落,风过之处好似有人在哭泣,呜咽的声音平白带了些瘆人的凄厉。
尽管这风声颇大,但也仍旧掩不住谢玄的呢喃,他怔怔的站在原地,脚下还是疾步时的一前一后,一向潇洒无忌的眸子此时充满了震惊,里面只有浓浓夜色和白衣女子的身影。
谢玄微启薄唇,又呢喃般的唤了一声。
“娘亲。”
这一声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谢舒颇为不可置信的来回看着白衣女子和谢玄。
“娘亲?”她极少有这般震惊的时候,连声音都微微嘶哑。
谢玄自己似乎也有些恍惚,直到听见谢舒的声音才回过了神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白衣女子,他像是不可置信,又好像是不断确认,几眼之后,谢玄猛地上前一步,看样子好像要抓住白衣女子。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娘亲,是不是?”
白衣女子见谢玄不管不顾竟要上前来,淡紫色的眸子忽然变得深邃起来,须臾她看向谢舒,“小丫头,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白衣女子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谢舒想拦住她,但以现在在场几人的功力就算是合力都不好拦住她,是以谢舒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而在几步之外的谢玄就更是了。
谢舒定了定神,看向谢玄,试探道:“三哥,你认识她?”
“我日日看着娘亲画像,不可能认错的!”谢玄仿佛还沉在刚刚的震撼当中,“她与那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谢玄好似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因为太过震惊而僵硬的嘴角缓缓勾出一个极大的笑意。
谢舒看着谢玄着魔的样子有些担忧,她上前一步道:“除了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证实她就是三婶吗?”
谢玄猛然抬头看着谢舒,他好似刚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想了一下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他顺着谢舒的话想了想,忽然道:“对!娘亲肩上有一只曼陀罗花,她可有?”
谢玄期待的看着谢舒,可后者却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她虽救过我几次,可至今我也不晓得她的姓名来历,只是瞧着是颇为厉害之人。”
谢玄皱起眉头,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走,随我去寻我爹,他在昭塞关中,有些事他定然知晓!”
谢玄急于得到证实,话还未说完就抬步朝着昭塞关去了。
谢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脚步有些犹疑,流离与黑愿这时走上前,流离看着谢舒道:“可要跟上去吗?”
谢舒垂眸犹豫了一会,终是抬步跟了上去。
如若可以,她自然想避开璃诺所在的地方,可那白衣女子实在是她放心不下的人,那人来去无声,武功深不可测,如今却平白无故救她两次,她不信那人毫无企图,如今未曾对她要求什么,但不保证以后不会,最有可能的是现在的她还不足以成为她的助力,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人所求定然不小。
一行四人都是有武功在身,是以半柱香后便到了昭塞关外。
谢舒还未踏进城门,斐离止便迎了出来,“怎么,谢姑娘这是舍不得了?”
谢舒蹙眉看着斐离止,“斐公子可以改行去算命了。”
斐离止笑了笑,“不敢不敢,我可没料到你会去而复返,更没料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我只是来堵截你身后那两位。”斐离止朝着谢舒身后的流离和黑愿看了一眼,“此时嘛,我是来迎接的谢三公子的。”
谢舒觉得斐离止话中有话,想问却又觉得不妥,想来无非是关于那个人的。
谢玄从两人的三言两语中便猜出了斐离止的身份,当即便道:“你可是斐离止?璃诺说你知道我爹在哪?”
斐离止笑眯眯的看着谢玄,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谢三公子,如今已然是三更了,令尊早已歇下,不如明日——”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谢玄冷冷打断。
斐离止看着谢玄,面上不见一丝恼怒,“如此,谢三公子便自己去寻吧,斐某先回去睡了。”
话毕,斐离止竟真的离去,边走还边优雅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