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瑞克大陆,西北圣域。
随着夜晚的降临,白天销声匿迹的莱特钟在天上愈发清晰,没人知道它来自何处,只知它在记载中已经出现了两千多年。那宛若云中山脉的金色指针缓缓移动着,为此刻行路的旅客们提供着光明。据说在很久以前,莱特钟还没出现的旧约时代,夜空中挂的是一种叫月亮的天体,伴之以星辰。现在后者依旧撒满莱特钟的表盘,而月亮却不翼而飞,只留下新约时代之初的诗人们哀伤的诗句。
“我行走在夜空中,拔掉倒垂生长的闪电。”艾伯特念出他最喜欢的诗人亚当·戴维斯的句子,戴维斯的名声流传于整片大陆,不仅因为他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还因为他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一种大领主刨空自己的领土也想要挖出来的稀有生物,真是令艾伯特羡慕。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前面领路的中年男人转过身,金发碧眼,表情凶神恶煞,像只在大街上没事儿就会被人踹两脚的黄毛狗,手里提着油灯,火苗正在微微颤抖。
世界真是个混蛋,面前这种相貌粗制滥造,兜里没几个霍特币的家伙居然也是魔法师。
艾伯特叹气,然后一脸惋惜地说:“刚刚看到史密斯先生尊贵的脚要踩到狗屎,本来想提醒的。”
“诶!”中年人大吃一惊,连忙抬起自己的脚,结果因为山路崎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还好他及时把油灯护到了怀里---这可是好几枚霍特金币买的,比他的……不,比那个成天表情欠揍的艾伯特·范·布鲁克斯的生命还要值钱。
唉,为什么自己领养的就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最好有和他一样的金发,能用温暖的笑容治愈自己四处奔波以后疲惫的心灵。瞧不远处观望的家伙,名字里多个字就以为自己是贵族了,都不准备来扶,史密斯愤愤不平地想到。
“乔治,情况好像有点不妙。”艾伯特蹲在史密斯的身前,眼神定定地看着那盏倾斜的油灯,橙黄的火焰已经转为了淡青色,而且周围飞舞着数颗大小不一的黑点。在魔法商店里购买的这种台灯能在邪恶的生物靠近的时候及时侦测到,缺陷就是不能分辨出生物的种类。
西北圣域有个简单的分类,亡灵代指与逝者有关的一类生物,或者不能算是生物,比如吸血鬼,骷髅和幽灵等,而除此之外的皆划到邪灵的范畴,其中强大的邪灵有一个统称:恶魔。
至于在特定区域才栖居的魔兽,和兽人一样隶属于普通的种族,当然艾伯特觉得东北圣域的洛河古国对此有个更霸气的称呼---妖怪。
油灯如此迅速的变色,证明有一群亡灵或邪灵正在靠近他们,艾伯特希望只是一般的幽灵,只能飘荡在荒废的墓地里吓人,并没有实际的杀伤力。
地上的史密斯腾地坐起来身,拍拍屁股,然后向艾伯特伸出手,“给我锤子,你拿匕首。”
“还是先念驱魔祷文比较好吧。”
“万一突然从草丛中突然窜出来怎么办?”史密斯板着脸,嘴唇上方的胡须弯成一道桥,看似严肃,但是艾伯特知道这家伙的恐惧估计漫到嗓子眼了,不过正好,这幅面孔很方便让雇主对这个无能且无良的魔法师产生信任。
艾伯特从背包里掏出一柄古铜色的匕首和一把小锤子。锤子只有巴掌大小,是用来针对邪恶生物的,镌刻有洛河国一个叫佛教的组织的咒语,艾伯特曾不只一次地建议史密斯剃个光头,像该组织的成员那样,说不定很能提高驱魔的效率。
史密斯说剃光头以后再点灯会觉得很亏。
至于匕首上则是史密斯接下来要念诵的驱魔祷文的开篇语,顶端还有一枚独属于他的印记,是每个魔法师和为其提供力量的神明签订的契约,同样的东西在史密斯的左手还有一份,任何咒语没有魔法师的神契加持,便不具有力量。很可惜,在几年前的测试里,艾伯特没能得到教堂里供奉的已有的任何一位神灵的认可,这意味着他这辈子正常情况下,是不能成为一名魔法师了。
如果实在不能成为一名魔法师的话,勤于锻炼的艾伯特准备去申请当某个领主的自由骑士,这相当于特殊形式的雇佣兵,只不过在限定任务发布时必须到场,否则就会被取消骑士资格。虽然不如国家骑士那样稳定,但也比一般雇佣兵的生活舒服多了。
史密斯还在念那篇又低级又长的祷文,一切类似的祷文前面都被冠上驱魔二字,但碰到真正的的恶魔时,最多只等于挠痒痒。事实上,史密斯这些年震惊到艾伯特的只有一件事情,但时间久远,连艾伯特自己都不确定是梦还是现实。
风过山林,草木呜咽,油灯瘆人的光芒在夜色里弥漫开来,脚下曲折的道路指向远方,天知道尽头有些什么。艾伯特握紧拳头,之前和史密斯驱逐的基本是幽灵,在艾伯特看来甚至有点可爱的生物可是把那些雇主的心脏都快吓出来了。唯一一次遇到邪灵,两人和雇主一样,都被撵得屁滚尿流。
祷文念了大概有三分钟。
所幸无人打扰史密斯的吟唱过程,祷文方念完的刹那,由神契传来的魔力顿时涌出史密斯的手掌,十几朵青幽色的火焰如同花朵绽放,围绕着魔法师缓缓旋转,这时艾伯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监护人还是有点小帅气。
“哈哈哈。”史密斯笑容肆无忌惮,双手叉腰,“哪怕是魔王,也要臣服在卡拉瑞克最伟大的魔法师乔治·史密斯脚下。”
艾伯特真希望现在就有一只恶魔跳出来,给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一巴掌,教他做人。
拥有魔力的史密斯的感知能力成倍上升,亡灵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闭上眼,过一会儿手指指明一个方向,于是艾伯特和他一起向前行进,越往深处走,不知名的恐惧就逐渐袭来,还伴随着本能产生的厌恶和抵触。
“好,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史密斯嘱咐艾伯特,艾伯特点点头,接过火焰变黑,从而失去照明效果的油灯。平常艾伯特也就是做些无关紧要的辅助工作,真正驱魔的时候,冲上去反而碍事。
于飘荡的亡灵而言,拥有魔力的魔法师就是暗夜里唯一的火光,是饥肠辘辘的它们想要敞开肚皮吃的美食。两人在这里分别,对于艾伯特的安全倒是好事。
“注意安全,愿神灵之光保佑你。”艾伯特笑着摆手,后面那句是每次史密斯执行任务时他都要说的祝福语,也是一句老套的俗话,来源于卡拉瑞克盛行的屠龙勇士的传说。
“知道了知道了。”史密斯不以为意地挥手,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待脚步声消失以后,艾伯特靠着一颗大树坐下来,树皮潮湿而清冷,但是树干的背部带来的厚实感依旧让他安心不少,匕首和油灯分别放在身体的两侧,艾伯特遥望着天空,一两缕莱特钟的光芒从树叶间斜斜洒落,浩渺而苍茫。
唉,要是自己是魔法师,能帮上忙就好了,艾伯特感到一丢丢的不甘心。霍特王国的制度将居民分为四等人,每一等又分为高中低三阶,普通的百姓一般是四等人,艾伯特的籍贯挂在了史密斯的名下,所以目前是三等低阶人。又由于自身并没有任何任何特殊的才能或职业,加上魔法师的地位并不世袭,所以将来等史密斯的魔法师身份失效以后,他就会跌入第四等,同时生活受到种种钳制。
其中一条就是:未经申请,不得擅自离开籍贯所在地。
艾伯特苦恼地摩挲着匕首侧面,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去,一张惨白的面孔陡然出现,五官模糊不清,身穿乡村妇女的常见服饰,从树梢倒挂而下。
原来是幽灵啊。
“晚上好,夫人,倒立不益于血液流通,虽然你没有血液。”艾伯特低头,继续摆弄着自己的玩具。
幽灵并不吃惊,因为她本来就没有清晰的思维活动,她只是缓缓落下,将身体扳正过来,然后直直地和艾伯特的目光对视。
悲伤,无奈……许多深切的情绪通过莫名的渠道传递而来,幽灵的想法无人得知,但她的情绪却悄然进入到艾伯特的心灵,艾伯特捂紧胸口,那是一种诡异的心境,好比卧床多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生命流逝,周围的一切渐渐物是人非,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幽灵的产生源自于死亡时内心存有的执念,大多是因为不得好死而保留的仇恨,少数是生时有丢不下的愿望,以至于想在死后继续完成。当然这是痴心妄想,除非能附着于实体,否则幽灵最多就是让一个人觉得冷,打个喷嚏而已。
艾伯特手里攥着匕首,他知道随便的一击就能驱逐对方,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悲伤令人心烦,在广阔的卡拉瑞克,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无数的悲剧,为什么他艾伯特非得承受一个去世不知多少年的陌生人的忧愁。
“你好,如果你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幽灵似乎感知到他的厌烦,转身,慢慢循着史密斯离去的路径离开。艾伯特舒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与他无关最好,他无意于摧毁一个死者飘荡的灵魂,反正这地方也鲜有人居住。
死亡即是终结,再强烈的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把握好活着时的每分每秒。
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艾伯特一头雾水,起身弯腰,耳朵抵住匕首的底部试图窥听远处的动静,但是不需要了,史密斯气急败坏的声音顺着风传到耳畔:
“见鬼,这儿有一只邪灵,快跑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