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从大门里迎出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白皙,相貌清秀,身着暗红色便服,却并无妖娆之气,也无衰老迹象,不用说,此人便是当今太子爷朱常洛身边的第一心腹——王安。
“深夜来访,不知公子所为何事?”王安虽是个内廷的宦官,却也彬彬有礼,颇通文墨,待人处世很有士大夫风范,先是亲自出门笑脸相迎,继而又恭敬地向汪文言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作揖行礼。
“王公公,可否屋内一叙?”汪文言问道。
“哦,请恕在下失礼,公子,里面请。”王安笑眯眯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接着对身后的女子吩咐道,“红玉,你去准备点茶水点心,请公子品尝。”
汪文言回头示意秦伯和程子玉在外等候,自己则跟在王安后头,朝院子里面走去。只是这秦伯觉得浑身不舒服,刚才这王公公还轻浮地与那叫红玉的女子说着令人作呕的肉麻话,一瞬间,仿佛重新投胎了一回,变得儒雅斯文,谦逊有礼。秦伯心想,这死太监也太能装了,要不是他刚才亲耳听见,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前后尽是同一人。
王安领着汪文言来到宅院的正厅,这屋子虽不大,也并无富丽奢华的陈设摆件,却十分整洁素雅,很有书香气。不过让汪文言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挂在堂屋中间的一副楹联,其字体临摹的是唐代大家柳公权,笔画细劲,棱角峻厉,称得上是一幅上好的书法佳作,而落款就是王安。汪文言暗暗自愧不如,想不到王安的书法造诣竟有如此之高,先前曾人听说过万历朝之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为人风雅,精于琴艺、书法,为士林称颂,成为一代佳话,深宫之中,阉宦之辈,竟也出这号才子。再看楹联内容,更让汪文言叹服,其文曰:“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一个太监,干的是奴才的事,却要行止无愧天地,还要青史留名,这样的志向和豪气绝非一般士人所能比拟。
“公子,咱家的书文粗鄙得很,让你见笑了,若是其他场合,必不敢拿出来献丑,这宅院是咱家的休息之所,平时并不他人拜访,故而挂在这堂屋自己赏玩罢了。”王安谦虚地说道。
“哪里的话?王公公这字临的是柳少师,笔法颇见功力,在下自愧不如,这文更具古代圣贤之遗风,诚如范文正所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太子得公公辅佐,他日必为一代圣主。”汪文言恭维道。
“公子说笑了,这范文正乃一代人杰,匡正得失,治国安邦,岂是咱家一个阉人可以比拟的。只不过是太子爷赏脸,让咱家随侍左右,哪里敢言辅佐?”王安随即招呼汪文言坐下,继续说道:“言归正传,公子一定有事要和咱家说吧?”
汪文言点了点头,接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王安,说道:“不急,公公先看信,看完在下再和公公说话。”
王安惊诧地看了汪文言一眼,随即拆开信封,看了两行,便脸色大惊,又放下书信仔细打量起汪文言来。
“你是东林先生的弟子?”
“正是。”汪文言回答道。
“唉,顾大人是个忠臣,也是力保太子的能臣,太子爷时常和咱家念叨。只可惜,三年前因病去世,太子得知此噩耗是痛哭一场,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公开前往表达哀思。”王安说道,“以前要是没有顾大人他们力保,太子爷恐怕早已遭小人陷害被废黜了。”
“王公公,家师在临终前一直嘱托在下,一定要进京来辅保太子,只是在下一介白丁,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只能力所能及尽些绵薄之力,为太子爷,也为你王公公做点事。”汪文言恳切地说道,“对了,王公公,有人要刺杀你?”
“不会,咱家虽在太子身边做事,可无职无权,也无足轻重,他们杀我作甚?”王安毫不在意的说道。
“刺杀公公,自然是冲着太子爷来的。这伙人无比歹毒,欲先斩断太子臂膀,清除太子身边的亲信,他日必然剑指太子。在下不明说,想必公公也能猜出到底是谁要向公公和太子爷下手。”
王安顿时脸色煞白,说道:“他们······他们难道还敢谋害太子?”
“有何不敢?”汪文言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