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顾宪成不愿承认所谓的东林党,但自万历二十年后,东林党逐渐崛起,党争愈演愈烈,却是不争的事实。作为东林党公认的创建者,顾宪成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大明这二十年来,他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权力角逐的舞台上却似乎处处有他的身影。
三年前,也是就万历四十年,顾宪成在无锡老家“去世”。消息传出,自然是大明官场和士林中的一件大事。话说那几日,前往无锡顾宅吊唁的宾客就不下两千,汪文言作为曾受提携和帮助的晚辈,也特地前往送别。现在看来,顾老夫子只是假死,这三年就隐居在京城外这不起眼的清安寺,依旧影响甚至操纵朝局。朝中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通往京城的官道每日络绎不绝,可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东林党大佬就守在这京城外的官道旁,就住在这天子脚下。
两个月前,还在歙县老家的汪文言收到一纸书信,信是刑部员外郎于玉立所写,要汪文言迅速动身前往京城,去于玉立府上做个掌家,并嘱咐汪文言在进京之前先去城外的清安寺,有要人相见。这于玉立对汪文言有知遇之恩,汪文言自然是言听计从,不敢有所耽搁。因此,信收到后的第二日,汪文言就带着家里的老仆人秦伯匆匆赶路,甚至连春节,主仆两人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到这清安寺来,汪文言更是连秦伯都未告知,只是假装路过投宿,却不曾想在这里还能见到顾宪成。
真是个老狐狸啊!眼前的这个老人虽然对他汪文言有恩,可更让他感到害怕。
“如今朝局,太子虽已立,进卿也位列内阁首辅,可后宫那贵妃、那福王岂肯善罢甘休?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太子,只是碍于祖宗家法和大臣坚持才不得已而为之。王锡爵、沈一贯虽然走了,可在六部二十四衙门留下了一大批人,日日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啊!”顾宪成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汪文言点了点头,顾宪成继续说道:“太子身边要有咱们的人,一定要有咱们的人,到时如事发突然,可先发制人。”顾宪成突然抓住汪文言的手,激动地说:“文言,你为人小心谨慎,又颇有谋略,是个合适的人选。”
汪文言楞了一下,无奈地说:“世伯啊,要接近太子谈何容易,侄儿原本只是徽州府一小小狱吏,承蒙世伯看得起,在东林书院读过两年书,既无功名,更非勋爵,别说接近太子,就算是当一不入流的小官也无资格。”
顾宪成摇了摇手,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老夫自有安排。此番你进京,先去于大人府上做个掌家,替我打探朝廷内外大事,另外还要想办法接近王安,取得他的信任。”
这王安,虽只是一个宦官,却是当今皇太子朱常洛的伴读和亲信。皇太子为人向来忠厚,大事小事都依赖王安,接近了他自然也就接近了太子。顾宪成一直苦于东林党人没有与太子建立直接的联系,而现在的突破口就是这王安身上,但如果派一般大臣直接去结交,难免落得一个“结交近侍”的罪名,而汪文言只是一介平民,又被顾宪成视为可用的亲信,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侄儿一定尽力。”汪文言回答道,但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打探消息倒不是难事,于玉立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从他的口中就可以打探出不少内部消息,再加上,东林党遍布朝廷内外,上至内阁首辅,下到各路言官,人数众多,再机密的事也能问出个一二。只是这接近王安,取得王安的信任,倒是要颇费周章。
“你放心,你到了京城,我会嘱托刘季晦暗中助你,必要时,我也会写信给进卿,为你牵线搭桥,有了他们两位,想必不是难事。文言啊,老夫拜托你了!”说罢,顾宪成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汪文言作揖行礼。
“世伯,你折煞侄儿了,侄儿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尽心竭力,以报世伯大恩。”汪文言扑通一声,跪倒在顾宪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