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楼里的命案被发现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先被发现的是李外夫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据说最早看到的杂役当场就晕了过去,接着又在另一间房的床底下找到了老鸨的尸体。如此血腥的命案,万春楼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前往顺天府大堂报官,而还在万春楼里玩乐的客人,听到消息也是一哄而散,甚至不少姑娘也都跑到外面去了,暂时避避风头。
最早到达案发现场的是顺天府的捕快,一共有十五六个,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捕快,姓刘。这些捕快虽然命案办了不少,但像这样连环杀人案,而且凶手杀人手法极其残忍的却十分少见。女的这具尸体,胸口被捅了一刀,倒也常见,只是这具男性尸身,脸颊上被刺了一刀,脖颈上也是一刀,生殖器还被割走了,这是有多大仇恨啊。
按照惯例,捕快们查看好死者尸身,检查完案发现场后,要开始推演破案了,或者是找目击者开始问话,可这次却大不同,十几个捕快惊讶的看着案发现场的一切,连一句议论声都没有,相反还面面相觑。万春楼的掌柜急了,忙跑上去问,“刘捕头,你看啥时能破案?小人这店还要开门迎客呢!”
刘捕头一脸严肃,并不理会他,掌柜忙从衣服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到刘捕头的手里,笑眯眯地说道:“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给弟兄们买酒喝。”
若是换了往日,那刘捕头必然是高兴地收下了,然后拍着胸脯说一句“包着老子身上”或者“一定尽力”,可今日,刘捕头突然发起飙来,用力把银子扔在地上,然后开始指着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厮,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得罪了红封教歹徒,这案子岂是我们兄弟能破的?”
“红封教?小人不知啊!”万春楼的掌柜顿时吓傻了,红封教的大名他自然听过,只是他一个开店的,虽然做的是不光彩的皮肉生意,却向来是笑脸相迎,不可能去得罪什么红封教、白莲教。
“那墙上的红莲花没看到?还有这名死者胸口的红莲花没看到?这不是红封教的歹徒是什么?”刘捕头气呼呼的骂道,吓得掌柜直接瘫坐在地上。“滚开,别耽误老子的公务。”刘捕头还不解气,狠狠地踹了掌柜一脚,然后与其他捕快打了个招呼,小跑着出了万春楼,去鼓楼东大街的顺天府大堂向上司汇报案情。
顺天府,乃成祖爷迁都北京后所置,内设府尹一人、府丞一人、通判六人,掌京畿之刑名钱谷,职权颇重,地位显赫。其中堂官顺天府尹,更是当朝正三品,与六部侍郎平起平坐。万春楼发生的命案,自然是顺天府的分内之事,只是如今的顺天府,并无主事之人,自从上一任顺天府尹在五年前告老还乡,朝廷便一直未补空缺,只剩三个通判勉强维持府衙的日常运行。
这三个通判,平时不大对付,老闹对立,这回听完刘捕头的汇报,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都同意把案件直接报到刑部,让刑部派人来破案和处理。至于刑部能不能破案,大理寺和都察院会不会卷进来,甚至最后锦衣卫会不会出手,顺天府里这三位通判大爷倒是不关心,他们虽只是京城中的微末小官,却也是摸爬滚打的人精,看到红封教这种烫手山芋,第一反应自然是甩锅,而且是甩得越远越好。毕竟此案若真是与红封教歹徒有关,查案查下去没准自己就在某个夜里被人黑了,就算最后查实与红封教无关,万一牵扯出某位朝廷大员,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那曾想,刑部那边也是群老油条,一听说是红封教歹徒,就知道是个棘手的案件,也不肯接手,而且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刑部乃大明的刑部,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区区京城妓院的一桩杀人案,哪用得着他们出手,所谓“杀鸡焉用牛刀”。最后推来推去,案件落到了巡城御史刘廷元手上。
巡城御史隶属于都察院,负责巡查京城内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万春楼的命案交到他刘廷元手里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刘廷元心里也是一肚子火,他娘的,你们都推来推去,不肯背锅,结果把烫手山芋扔给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