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熠飒长公主的话语打动,也许是局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梵渝老皇并没有负隅顽抗,背水一战,而是投降了。可那一天的黄昏时分,熠飒长公主还是不顾众人的劝阻从梵渝王宫数十米高的宫墙之上一跃而下了。楚遥与熠飒的初相见竟也成为了永别。
那一天,梵渝老皇宣布投降后,各国的代表为了战后利益正在梵渝的大殿之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楚遥还在兀自琢磨着别看在场的拎出来都是九州赫赫有名的人物,原来吵起架来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架势其实和乡野泼妇比好不到哪里去。就听有士兵来报说梵渝长公主登上了梵渝的宫墙,看上去好像要寻短见。
楚遥一听急了,刚要开口询问详情,就见一位将军打扮的人以迅雷不及之势直接冲了出去,楚遥本来也要跟着他出去的,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在高居于龙椅之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梵渝老皇高喊道:“皇帝陛下,长公主如今危在旦夕,您真的不去看看她吗?不管她做过些什么,她都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谁知梵渝老皇听了楚遥的一番话,只是紧紧阖上了双眼,不知道是预料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不忍心还是再也不想听到关于这个女儿的任何消息。
楚遥见状只好转头看向了褚阳,流露出一种乞求的目光,褚阳无奈只好点了点了头。他听人说过,颐凰小时候常常缠着人给她讲父母的故事,后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前朝的大臣和家眷都问了个遍,可毕竟涉及皇族,谁也不好开口,还是父皇命人悄悄传了话,大家才敢开口,听说那段时日,天邕能听说书的茶馆场场爆满,尤其是楚焱和嘉诚的故事演绎出了很多版本,他们这些舅舅们也都被父皇勒令准备一个,但不许弄哭颐凰。还是后来有一日父皇心血来潮问起此事,兄弟们面面相觑才知晓,原来颐凰从未在至亲面前提到过她的父母,父皇当即摇了摇头,“总算有几分善解人意随了嘉诚,朕还在担心颐凰长大后这猴子的性格能不能寻到婆家呢。”明明是打趣的话,可兄弟们听了都有些不是滋味,皇家至尊之位的诱惑面前,兄弟姐妹们或许偶有些私心,但在死亡面前,那些争执算的了什么呢,更何况嘉诚一直是很贴心的妹妹,玲珑心思,是大家都宠爱的小妹妹。熠飒长公主和嘉诚是昔日故交好友,嘉诚去世之际,颐凰还小,可如果母亲的好友去世,颐凰仍然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她应该会遗憾终生的吧。
当楚遥赶到梵渝王宫的宫墙之上,熠飒已经在那里驻足远望了很久,薄暮落日的余晖衬得长公主的背影犹如神女,下一秒似乎就要飘飘然重返神界,人间只不过是她流连万里的一段旅途而已。
不知为什么,得到消息赶到宫墙之上的众人无一发声,那个冲出大殿的将军,随她而来的黎漠,长公主身后的侍卫,,,还有一些不知和长公主有什么渊源的人物,都来了。
“姨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再说了,您还没看到梵渝海晏河清,盛世山河的那一天呢,您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呢?”楚遥见众人迟迟不开口,担心道。
熠飒听了,身子一晃,回过了身来,环视了一下众人,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楚遥想,也许是梵渝老皇的缘故吧。长公主艰难的露出了个微笑,“颐凰,不要难过,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姨母已经很欣慰了。纵然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终究背叛了梵渝,负了梵渝的苍生,仅仅一死只怕都难赎我今日之罪,我这一生,享尽了富贵,也轰轰烈烈地爱过,恨过一场,已经没有遗憾了。同为皇族,我想你一定明白,皇族与社稷一体,若是江山尽毁,能为国殉葬已经是一个皇族最后的荣耀与尊严了。”
楚遥当然明白长公主的选择,只是还是会有几分难过和同为皇族的无奈悲凉罢了。
“熠飒,,,你,,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错了,你下来好吗?”很难想象这看似卑微的话竟是出自于一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之口,楚遥后来才知道,这身材魁梧,相貌疏朗的中年男人竟是璇冥的东薄将军,长公主过去的夫婿。
长公主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仿佛要让天地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嫁给你,是两国联姻之故,可当日,我的确对你心生欢喜,无关政治,无关家国,仅仅是一个妻子对夫婿的喜欢。可惜你早就已经有了意中人,是我对不住你,我太骄傲了,既做不到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求你,也做不到放下一国公主的尊贵,不折手段,机关算尽只为了你。还好,我们终究是错过了。你听好,我不再喜欢你了,熠飒不喜欢东薄了,天地为证。”
楚遥听到长公主的话,仍是有些怀疑,究竟是不再喜欢了还是喜欢的已经深入骨髓了,不愿心爱之人有一分愧疚才编造的谎言呢?可似乎长公主接下来的一番话似乎给了她答案“荻流,我是梵渝的千古罪人,已经不配入梵渝黄陵了,我死后,你带着我的骨灰去九州看一看,走一走可好?若是你觉得哪一处的景色好,便撒一些在那里,就当做是我最后的心愿了。听说九州之上,离泽清秀迤逦,天邕磅礴辉煌,古曜神秘变化万千,只可惜,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
楚遥望了那个长公主唤荻流的人,此人一身黑衣,眉眼虽然普通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暗夜的影子来去无中,眼眸犹如深渊不见其深,又似清溪可见其底。荻流沉默点了点头,看着长公主道了声“好”后,便再无话了。
楚遥再看向那一袭黑衣沉默的男人的侧颜,竟察觉出了几分落花人独立的萧瑟悲凉,情深缘浅天注定,终究我们没能等到微雨燕双归的圆满。会不会有一天,梦后楼台,酒醒帘幕,我听到琵琶相思,见到绵长春恨,还会忆起与你初初相见,明月照彩云归来。尽管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暗卫,只能像个影子沉默的追逐着你的背影,看你为了另一个人或笑或哭。
还不等楚遥回神,就听到众人的抽气声,转过头来,长公主已经从数十米宫墙一跃而下了。荻流和东薄已经转身踉踉跄跄的跑下了城楼,楚遥刚想去城墙上看看情况,却被黎漠拉住了,“太血腥了,算了,想来长公主也希望留给你的最后一面是她最美的模样而非血肉模糊的样子吧。”
楚遥想了想,点了点头,此时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红如烈火,徇烂至极,楚遥甚至感受到余晖残留人间的最后一丝温暖,可她的心却如坠深渊,冰凉一片,密密麻麻的痛吞噬着她,还好黎漠在她身边,给了她一丝安慰,“熠飒长公主的一生抵得上寻常女子的几辈子了,求仁得仁,长公主也算不枉此生了。”
楚遥看着黎漠,苦涩地笑了笑,“也是,其实我预料到了这一幕,只不过心底里还是会存着一丝侥幸罢了,梵渝皇族的其他人都活的好好的,怎么偏偏就是姨母一身傲骨殉国了呢?”
“苟延残喘的活着,轰轰烈烈的死去说到底都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熠飒长公主称得上是梵渝皇族最后的一丝傲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