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平威坐在门口,观察着一直立在院门处吹箫的降灵。
“荪初,我不相信这个降灵,不要让他太靠近泷璃。”
荪初说道:
“前车之鉴,我不会让他再接近泷璃。”
“偏偏这个时候,文暄却去了翠山一带拜访他的师父。”
“你别太担心,我看这一日里,降灵规规矩矩,泷璃心里也是有数的。”
“来善寺,没一个正常人。”
莫邪平威说着,手里的刀狠狠划破了手指。
“你看你!”
荪初连忙自桌上拿来止血散,又用布条包扎好伤口:
“总是这么粗心大意,说话就说话,眼神也不好使。”
莫邪平威摇头:
“无碍,小伤口,你别担心。”
“等你能好好照顾自己了,我便可不担心。”
莫邪平威轻轻拍拍荪初的头:
“你不是说要照顾我吗?不可反悔啊!”
荪初瞬间脸颊绯红:
“知道了。”
莫邪平威也笑了。
院中,莫邪泷璃靠在一旁的篱笆上,凝视屋内。
“你大哥豪迈粗犷,荪初温柔细腻,很般配。”
箫声已歇,降灵慢慢走近。
莫邪泷璃笑意渐深:
“我大哥也是很细心的,他遇到荪初后改变了不少。”
“我也愿意为了你改变,无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降灵碧眸盈盈。
“我应该与你说清楚,留你是因为你帮过我很多,在我心里你也是我们的朋友,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的原因。”
莫邪泷璃说。
“你要这样等祝鼎飞等到何时?”
降灵双眸冷冽。
莫邪泷璃望着他:
“我们的人生轨迹终是不同,我没有等任何人。”
“为什么?他能永远住在你的心里,即使他离开你,身处千里之外,你的心还是只有他?”
降灵悲愤地喊道。
“你做什么?谁允许你这样对泷璃?”莫邪平威听到喊声,飞奔到院中,挡在了莫邪泷璃身前,“降灵,你果然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降灵慢慢向后退了一步:
“我......刚才是我错,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莫邪平威狠狠瞪着他,说:
“我告诉你,泷璃是我从小疼大的,我都没有这般对她大呼小叫过,你再控制不了你自己,我这里留不得你。”
降灵微低着头,默默无语。
“算了,大哥。”
莫邪泷璃拉着莫邪平威。
“姐姐。”
院外,有人喊了一声。
大家循声望去,莫邪云衾与九陌就这么意外地出现在了院门口,两人蓝衣飘飘,神色喜悦,更重要的是,莫邪云衾已身怀有孕。
“云衾!”莫邪泷璃冲出门外,扶住莫邪云衾细细打量,“我的云衾,你一切好吗?”
“见过姐姐!”
九陌放开扶着莫邪云衾的手,黑眸如静。
“姐姐,我很好。你们的住处可不好找啊!”
莫邪云衾喜滋滋地。
“快进屋。”
莫邪泷璃牵着莫邪云衾,就像儿时牵着她的手,一起自逐光山中回还一样。
“大哥!我想你了。”
看到莫邪平威眼中饱含热泪,莫邪云衾上前缠住莫邪平威的一只手臂。
“大哥也想你了。”
莫邪平威恍然如梦。
“大哥,荪初姑娘。”九陌见礼道,“不想,降灵你也在此。”
将灵站在原地,仍旧纹丝不动。
荪初欠了欠身:
“云衾,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有宝宝啦!”
“是,五个月了。”
莫邪云衾眉眼间全是温柔静怡。
“姐姐为你高兴。”
莫邪泷璃眸色如水。
“快进屋,你们一路辛苦了,别站着说话。”
莫邪平威忙说。
在大家的簇拥下,莫邪云衾和九陌进屋坐下,只留下从看见莫邪云衾肚子那一刻起,便眸色决冷、眼神怪异的降灵,愣在院外。
而降灵这种复杂的神情正正落入了九陌的眼中。
翠山山顶
“此次见到朱师父身体康健,终日里有时忙碌,有时闲暇,真是让人舒心愉悦啊!”
莫邪文暄坐在一棵柏树下,感觉到了身心无比的放松。
“这世间,没有比一生都在做着自己热衷的事而值得欣慰的事了。”唐兀笑捋了捋额前被吹散的发丝,“翠山果然是个好地方啊!不仅罕见药材齐聚,还风景怡人。”
“若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肯定能研制出平时里不可多得的药剂来。”
莫邪文暄点头。
唐兀笑嫣然一笑:
“难怪说你是药痴呢。我们可不能待太久,不是还要赶着去若栩的喜宴吗。”
“对啊,我倒暂时忘了。”
莫邪文暄侧目,看着同样席地而坐的唐兀笑———
是不是身边的人和事物让一颗心不知不觉沉浸其中,才会有流连忘返之感。
“因为美好的时光让人觉得瞬间飞逝,唏嘘朝暮轮换总是短暂。”
唐兀笑看向莫邪文暄,两人默契而笑。
“过往的一切,月圆是诗,月缺是画,但愿每个人的余生只剩静谧安宁。”莫邪文暄眺望群山,目色平和,“这里的一景一物,让我想起逐光山,想起我爹生前曾对我说的话,他说,敞开心扉,方能阚得新的生机。过去的我不懂,只当是他为了鼓励我,才说的。现下竟然如此清晰了,唯有心实实在在安静下来,人才能向前一步,继而期望再一步。”
唐兀笑赞叹:
“莫邪掌门不愧为世家典范,所以你们兄妹,或豪迈仗义,或卓尔不群,或慧心剔透,或朝气灵秀,都是受到了莫邪掌门夫妇的熏陶。”
“其实,家父家母,行事非常低调,最爱的不过是一壶一剑,共雪下听梅的日子,但对我们自始至终却很严格,我想若他们看到我们在大都所作出的选择,应该会懂我们吧。”
“一定会的。世上能有几人有你们那般的勇气和决心,我们都深深钦佩你们的品格与胸襟。”
莫邪文暄淡淡一笑:
“这也是因为,我们都不想看到有任何人再负重前行下去。”
唐兀笑感触地:
“悲悯天下,取义成仁,值得天下之尊崇爱戴,就如你们、我师兄们,太多太多前辈,即便有时候,你们不得不置身于各自战壕中,却都是堂堂君子,烈烈丈夫,万民之幸运。”
“谢谢你这么想。”
莫邪文暄目色清朗。
“谢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挚交亲人,此生不可或缺。”
唐兀笑笑眼莹莹。
“我也是,兀笑。”莫邪文暄问,“想听一些回忆吗?”
“想听。”
唐兀笑点头。
“曾经吾绿舒告诫我,我此生将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我在她仇恨疯狂的眼神中看到了人性最不堪的一面,之后,我慢慢明白,这个世间并不是所有东西都符合想象,有时,水是山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而有时,星不是夜的故事,情不是爱的故事。深陷其中,必会让人如坠深渊,当挣脱自己的束缚,回看曾经,雾霭消散之处,凡尘纷扰云淡风轻,唯有真情可贵。”
莫邪文暄说得真如云淡风轻般。
唐兀笑怎会不晓得,他是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剖析给她明白,沉稳内敛,儒雅静默的莫邪文暄竟有这般心细如发的一面,她深深触动。
“想必你已知道,那存在于故事中人是泷璃,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是从何时起,我对她的关怀已越过界限,我还想给她更多的安全,更多的舒心,这份情愫,吾绿舒却是看得比我清楚,故,她怨她恨,细想起来,这件事我从来没有与她面对面谈过,成了她的魔怔。”
莫邪文暄坦言相告,他决定不对未来的她有丝毫隐瞒。
“你不必自责,爱不是要掌控对方,再扒开对方的伤口,让他流血无言,那般连一点余地都不留,爱就成了最自私最黑暗的事情,我确定,吾绿舒更加爱的是她自己,并不是你。”
唐兀笑眸色温柔,用手轻轻覆上他的手。
莫邪文暄眉宇柔和:
“兀笑,这样的我,你还认为是一个受害者的角色,我还是你心目中那个人么?”
“你,怎么知道的,是泷璃吗?”
觉得莫邪文暄是那段感情的受害者,觉得他把自己关了起来!这样的话,唐兀笑只在时光海时与莫邪泷璃谈论过。
莫邪文暄轻轻点点头,像在等待一个百年一遇的答案般郑重其事。
唐兀笑粲然一笑,依在他怀中:
“我知道,你是理清了自己的心,才会与我说明白的。你就是你,此刻我感受到的真实的你。”
莫邪文暄圈住怀中人,唇角轻扬。
“谁?”
忽然感到有人在不远处,莫邪文暄轻喝道。
荣啻自树后站出来:
“是我。”
“姐夫!”
唐兀笑一惊。
荣啻慢慢走近,负手而立:
“我不放心你,所以一直跟着你离开大都,到了胤城,后又来到翠山,本欲护你周全,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你一直跟着我们,可你为何不现身呢?”
唐兀笑站起来问道。
“我随你离开凤羽山庄是因为,我猜想大都必有一场恶战,在看到宴王与如今的新皇之后,我打消了这个想法。莫邪公子,兀笑就交给你了。”
莫邪文暄看看唐兀笑:
“荣庄主,我必保护好兀笑,给她一个的安稳的未来。”
“谢谢姐夫。”
唐兀笑眸色柔和。
荣啻颔首:
“你们保重。”
看着荣啻消失的背影,两人凝目相视,笑意从容。
胜江
莫邪云衾在到达小院的第二日就昏迷了。
“云衾到底怎么了?”
莫邪泷璃握住沉睡中莫邪云衾的手,心急如焚。
荪初摸了摸莫邪云衾的额头:
“有一点烫,我去准备些水来。”
九陌坐在莫邪云衾身旁,缓缓抬起凝重的双眼,语气凝滞:
“自怀孕后的第三月起,云衾就偶尔如此,起初是一睡就睡上大半天,后来会一整日的睡着,大夫看诊后说,是因为孕妇都神思疲倦,嗜睡所致。可后来,她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三天里,不吃不喝睡,还有些轻微发热,而腹中胎儿的生长却异乎寻常得快,相比同月份的胎儿都大许多,我感觉到这不对劲,才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前来找你们商量。”
“怎会这样?我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啊?”
莫邪平威心中震颤。
“所以,你怀疑什么?”
莫邪泷璃凝眸如冰。
“我怀疑,这一切皆与云衾的体质有关。”
九陌说道。
“云衾不死不灭的体质?”
莫邪泷璃眸色一震。
“是。”
九陌眉宇深蹙。
“你们在说什么?是因为云衾死而复生,才会这样的?”
莫邪平威重重跌坐在一旁椅子里。
“如今,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九陌望着莫邪云衾,叹息道,“为了这个孩子,她可吃了不少苦,常常瞒着我说她已经好很多了,我知道她是怕我会放弃这个孩子,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
“我们都看出来了。”
莫邪泷璃转过身去,双眼负痛。
“降灵呢?他在哪里?云衾不是他救活的吗?”
莫邪平威想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我在这里。”
门口,降灵碧眸熠熠,此刻站在的月光里他,宛如一道凌霜的剑光,寒气冽冽。
“当初,你用了什么方法救回云衾?”
莫邪泷璃拉住降灵,语气激动地问。
“当时找到她,她在陵墓中已呆了半月余,早已身死,我只能每日以自身内力为她重生,留存住一丝心魂,历时两月后,那丝心魂渐渐凝聚了凌霄山的天地之气,她得以复活,而复活的代价就是自此以后不灭不伤,形同灵魔。”
降灵绝冷的语气,也狠狠敲碎了所有人的心。
莫邪泷璃抬眼凝望着降灵,心痛入骨:
“可还有什么办法救她们?”
降灵侧目,靠近莫邪泷璃身边,她泪眼朦胧的双眸重重击中了他,他内心宛如惊涛骇浪般冲撞着。
轻轻拭去莫邪泷璃眼角的泪,那抹妖异的笑容慢慢自降灵的嘴角边漾开:
“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