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弥漫在山中,一行人在荼虞山庄前院准备下马车。
“姐姐,是宴王。”
莫邪云衾凑在莫邪泷璃耳边轻声说。
莫邪泷璃透过马车帘子,朦胧间看到杜寒一扶着祝鼎飞正走入园中,敖飘、天心紧跟在后。
乌兰碧早已跃下马车奔跑而去:
“天心,等等我!”
“何事。”
天心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你还在生气吗?简直没有一点风度!”
乌兰碧撅着嘴。
“乌兰碧,你收敛一点。”
天心凝眉警告。
“本郡主什么都明白,就是不知道何为收敛!”
乌兰碧嚣张地望着他。
天心拂袖而去,不予理会。
“你站住!你以为我是来争抢宴王的?是来争风吃醋的吗?”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天心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是在问我吗?”
乌兰碧兴步绕到他的面前。
天心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自然是有我必须来的理由啊,但此时,我不想告诉你。”
她索性径直向园中走去。
天心并不言语,自顾自从另一边走开。
莫邪云衾歪着头,远远望着他俩,不禁宛然而笑。
莫邪泷璃则目送着那抹桀骜的背影,渐行渐远。
白明如栩默默看着她,心如刀割。
荼虞山庄客房
傍晚时分,敖飘送来了四套当地装扮的衣饰。
“为什么还有缦纱斗笠?”
乌兰碧好奇地问。
“师父说,这是当地的习俗,我们穿上比较方便走动,不显得突兀。”敖飘解释,“大家入乡随俗。”
乌兰碧仔细看了看:
“你们看,这些衣饰玲珑精巧还蛮有特点的。”
“确实很好看。”
莫邪云衾安静坐在莫邪泷璃身边,看着乌兰碧手里摆弄着那些衣饰,微笑道。
“云衾喜欢吗?”
莫邪泷璃温柔地抬起双眸。
“喜欢。”
莫邪云衾挽着她,笑眼吟吟。
“师父还交代,今晚暂在山庄安顿歇息,明早我们就进入苍穹崖的地界了。”
敖飘谨慎地。
“我们会小心的。”
白明若栩望了一眼莫邪泷璃,回道。
深夜后院游廊
“他醒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白明若栩走过来,静静坐在莫邪泷璃身旁。
“他应该不希望我看见他现在的样子。”莫邪泷璃停顿了片刻,异常冷静,“若栩,我刚才发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白明若栩目色一惊:
“怎么这么快!”
“其实,已经留给我很多时间了,我能看到云衾重新站在我面前的样子,我很满足。”莫唇邪泷璃眸色沉静,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笑意,“趁此刻,时光安静,我正好记忆眼前的朗月、花簌、淙泉、树影,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陪你。”
白明若栩拉住她的手青青颤抖,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别怕,我已经准备好了。”莫邪泷璃伸手轻轻帮她拭去眼泪,“你看,我能感觉你。”
花园中,灼灼其华一片桃树下,月光轻洒,婀娜的树影间站着两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男子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形高瘦,眉宇柔和,眸色如粹,举止间潇洒自由。
他抬手,拂了拂女子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温和地:
“云衾,明日之后万万小心。”
“我知道了。”
莫邪云衾抬着头,眉眼弯弯。
“你干嘛跑得这样着急啊?一头的汗。”
男子眉间似有一缕清冽的光。
“我不想让你等太久啊。”
“你知道我会等你的呀,下次别着急了。”
语气满是宠溺。
“嗯,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凌霄山,此番辛苦了。”莫邪云衾抬起头看着他。
“有衾儿的地方,在哪儿于我都是一样的。”男子静静说道。
“看见你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找姐姐,你自己要当心啊。”
“我从未见你这般的开心快乐,如今的云衾---真好!”
男子一笑,明亮温柔的黑眸宛如天际最亮的星辰。
“九陌,你的眼睛好美啊!”
“你确定要这样夸赞一个男子吗?”他噗嗤一笑,双瞳中瞬时流光溢彩。
“我只这样夸你一个男子啊。”
莫邪云衾眨了眨眼,分外认真。
“好吧,我会注意安全。”
他轻拍她的肩,整个人温润而泽。
“那我走啦。”
莫邪云衾转身挥挥手,向内院跑去。
“又跑。”
他微笑着看她的背影消失,随即跃上墙头,离开荼虞山庄。
少时,客房中,杜寒一把留信递给祝鼎飞。
信上只有八个字---分头行动,静待时机。
“何时走的?”
祝鼎飞寒目如冰。“
“半个时辰前,我去告知明日的事宜,发现她们已经走了。还留下了这个。”
杜寒一递上一个小布袋。
“是药草浸泡过的丝绢?”
祝鼎飞打开。
杜寒一蓝眸幽深:
“是,要追回来吗?”
“不用了,即刻启程。”
祝鼎飞说道。
翌日清晨,三个身着南境当地黑纱斗篷装的人,轻装简行,策马直奔红定山。
红定山地势平坦开阔,树林稀疏,与正对面茂密陡峭的苍穹崖天差地别,迥然而立。
“前方有打斗声。”
白明若栩说话间已上前打探。
纵马向前,只见飞沙走石间,一群人正在混战。
蓝衫男子身手敏捷,手持大刀疾如闪电,纵然被四名黑衣剑客团团围住,也丝毫不见怯意,攻守得宜。
“是反仪刀法!”
白明若栩率先认出蓝衫男子的招式。
“是祁连会的南肃吗?”莫邪泷璃诧异地,“祁连会来这里做什么?”
“五十岁开外的年纪,使得是长刀,如此淋漓的刀法想来定是南肃无疑了。”
白明若栩详细描述给莫邪泷璃听。
“我赌,这群黑衣剑客打不过这蓝衫老头。”
莫邪云衾黛眉一挑,乐滋滋地说。
“小心!”
温小玉一招飞花踏影,飞身前来,疾剑上挑,力拔重力,与南肃靠在一起,合力应敌。
“来了一个女子,年纪尚轻,看神情举止和她使得剑,该是南肃的夫人。”
白明若栩补充道。
“是温小玉。若栩,还有其他帮派的人吗?”
莫邪泷璃双眸微垂。
“还有常青帮、秋山门,真是热闹啊!”
白明若栩望了望左侧打斗正酣的秋山门门主与常青帮帮主,摇摇头调侃道。
“管你是何门何派,苍穹崖恕不接见外客,即刻滚出此地!”
黑衣剑客中为首的一人,剑法苍劲,声声欲裂。
“你们苍穹崖如此嚣张,无视武林,不就是有浮生黑白镜和照氏心法两大法宝吗?今日我们非闯一闯这秘境,夺了这两样宝物不可!”
秋山门门主长刀凛冽,不甘示弱地斩向那黑衣男子。
“要出手吗?”
白明若栩一听,瞳色深沉。
“先看看仔细,我们此次只为浮生黑镜而来,不宜打草惊蛇。”
莫邪泷璃凝眸以待。
就在此时,树林中急速冲出一群黑衣剑客,不明缘由,刀剑相加,直逼三人而来。
“泷璃退后。”
白明若栩拔剑向前的同时,提醒道。
莫邪云衾悄然跃上马背,足尖轻轻一点,飘然腾空,霍然一掌,掌风急骤如冽,一道碧色的光芒从半空中炸裂,瞬间席卷四野!
“你们休想伤我姐姐!”
莫邪云衾碧眼盈盈,全身围绕着层层绿光。
黑衣剑客纷纷自半空狼狈跌落,一片惨叫,不远处正在激战的人群亦被凛冽的掌风波及,摔得人仰马翻。
“云衾,回来!”
莫邪泷璃急忙扶着马背下马,喊声急切。
莫邪云衾收掌悠然飘落,跑回莫邪泷璃身边,握住莫邪泷璃在空中摸索的双手。
“姐姐,别怕,云衾来保护你。”
“云衾,你还好吗?以后不可轻举妄动。”
白明若栩围过来,仍是心有余悸。
“我没事。”
莫邪云衾朝她点点头。
大惊失色的不仅是黑衣剑客、常青帮、秋山门众人,还有莫邪泷璃与白明若栩!莫邪云衾如今的武功已没有半点天霞派的影子,而这些招式都是出自降灵吗?
“撤!”黑衣剑客从滚滚烟尘中爬起来,“量他们也过不了迷雾树林。”
话毕,黑衣剑客顺着山道井然有序地撤离。
“这场景,我们曾见过一次!”
远处的南肃木然,久久不能从震惊中走出。
“难道是---降灵来了?”
秋山门门主亦是目瞪口呆。
“若是降灵来了,这件事可不好办。”
温小玉不安地望向南肃,心中打鼓。
三人站在浓浓烟尘之中,犹如置身于雾暗云深。
“他们自山道撤走了。”
白明若栩回头告诉莫邪泷璃。
“下马,跟上他们。”
莫邪泷璃朝白明若栩说道。
“好。”
白明若栩与莫邪云衾取下马背上的包袱,牵了莫邪泷璃在两人中间,快步跟上前去。
迷雾树林
“前方雾气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楚。”白明若栩走在最前面,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都消失了,“泷璃,明明今夜有风,为何树叶却丝毫不动呢?”
“结界!”莫邪泷璃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丝绢递给她们,“若栩、云衾,我们先把口鼻掩住。”
“姐姐,你连这个也准备好了。”
莫邪云衾惊讶。
“是母妃,这丝绢是用特殊药物浸泡过的,可以抵御树林中弥漫的毒气。”莫邪泷璃再取出一个小布包,深吸一口气,“临行前她告诉我,能安全穿过这片雾气弥漫的树林,我们就能到苍穹崖了。若栩,用浮生白镜试试。”
白明若栩接过布包,缓缓打开,仔细打量这面精致绝伦的银镜。
却见,一片红色光晕自镜中旋转而出,直冲天际!刹那间,整个树林宛如白昼。
“姐姐,一道炫彩的光破镜而出,把整个树林都照亮了。”
莫邪云衾激动地说道。
“在我们的左侧有一条平整的小路,还有车轮碾压过的痕迹。”
白明若栩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深处。
“想必,这就是进苍穹崖唯一的路了。若栩,云衾,我们要快!”
莫邪泷璃澄思寂虑。
三人均猫着腰犹如鬼魅般迅速蹿入结界,霎时,耳边风声呼啸!抬眼间,数百支羽箭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箭阵启动。
“我来应付这些箭。”
莫邪云衾目色一沉,喊道。
“好。”
白明若栩点点头,左手紧紧拉着莫邪泷璃奋力向前,奔跑的脚步丝毫不敢停滞。
莫邪云衾轻盈地跃上半空,双手霍然拉开一道绿芒,直直劈下,雨幕般的来箭纷纷扬扬地掉落。
“快走!”
莫邪云衾踩着树枝用力一蹬,如鹰掠水面般飞起,追上前面两人。
云中楼
满月窗前,男子手持一面精美的银镜,凌月而立。
盛着韶韶月光的银镜,镜面光滑,镜身是左右对称的双壁凌花,逼真唯美!
镜中,三个黑纱斗篷装束的女子,在迷雾树林中,宛如风驰电疾,正步步逼近苍穹崖。
男子持镜的手轻轻一翻,镜中影像消失,此时他手中的银镜折射出缕缕清冷的银晖,孤寒闪射。
男子霍然转身,一袭大红色的长袍临风翻动,衣袖上绣的是清逸俊俏的双壁凌花,肆意蔓延。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肤白胜雪,金瞳绚烂,薄唇朱红,温和儒雅。
“白镜,你来了。”
话间,抿唇而笑。
终于冲出迷雾与结界,莫邪泷璃、白明若栩、莫邪云衾气喘吁吁站在树林尽头。
再往前几步,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城楼,皎洁的月色笼罩之下,四周茂密的树林掩映之中,城楼显得颇为庄严又阴气沉沉。
城门缓缓打开,雾气缥缈中站着一人,朗风之下,他,红袍凛凛,眉眼含笑:
“数百年来,苍穹崖鲜有访客,你们很幸运。”
那红袍男子声音悠扬,目色如渊。
“你是什么人?”
莫邪云衾十分地警戒。
“自然是苍穹崖的人。”
男子又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深深凝视着眼前风尘仆仆,破雾而来的三人。
年纪稍小的一个,身体里魔性充斥,似是能量无限;左边的女子,英姿飒爽,显然是她们中的唯一一个正常人;沉默的另一个,眸色澄澈,淡静如海,周身却涌动着冽冽之气。
“殊我们冒昧,我们是特来求见苍穹崖崖主的。”
白明若栩上前一步,凝视他。
“你们随我来。”
红袍男子毫不迟疑,挥袖而去。
思越国王宫大殿
“星痕!”
缮玉起身叫住正向殿外走的慕星痕,“我们谈谈。”
慕星痕转身,抬眼凝望大殿之上人,内心复杂涌动。
两人并肩而行,到了双莲亭中,一路不语。
“王妃,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已经不肯称呼我一声缮玉了吗?”
“我心里知你是缮玉,但也明白你是王妃,这礼数规矩不可废。”慕星痕毕恭毕敬地。
“我宁愿,你永远只当我是缮玉,你可知道。”
她凝眉愁思。
他温和一笑:
“好,我会的。不管我以后身在何方,我都记住你说的这句话了。”
“听你话中的意思,你要离开思越国?”
缮玉停住脚步,注视前方。
“我答应姑姑,等你顺利接掌所有政事之后才会走。”
缮玉心痛地注视他:
“听说,你每日都要在宫门口站很久,风雨无阻,你是在等姐姐回来。”
“是,也不是。我知她不会这么快回来,但却希望她会回来。”
他目色如寂。
“我一直想告诉你,尽管我也不愿承认,但是姐姐不属于这里,她的心不在这里,你清醒一点!”
“那她属于哪里?属于那个是非恩怨的元朝?还是那个诡异无踪的苍穹崖?我不相信,她喜欢成日里打打杀杀、血雨腥风的日子,更不想让她都未来居无定所、风雨飘摇的度过。今日,话已说开,我亦直言不讳,关于她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原来,你爱她已经那么深?”缮玉眉眼低垂,泪盈于睫,“姐姐告诉我,想与其相携相伴的感情一生只一次!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我不会勉强她,但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语气坚决。
“你一定要寻一个结果?”
“缮玉,我与你姐姐之间,曾经是我的犹豫、退缩让我错过她,文暄说得对,我予她,就如你予我,我不想再伤害你,只有把这些话讲明白,希望你谅解。”
“我们,可不就是一样的嘛!”
缮玉目色戚戚。
“忘了我吧,重新开始。”
慕星痕凝视着她,眉宇清冽。
缮玉摇摇头,沉痛地喊了一声:
“曾经有人说喝醉了的人,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别人是唤不醒他的,你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吧。”
“那又怎样。”
他头也不回,毅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