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民间小调,曲风亲民和悦,技巧简单。
柳玉埙一边吹奏,一边神游天外。
前面厉少爷瞪了她一眼,若不是阿朝拉了一把,他是要过来动手的,当时她下意识已经运功进入防备的状态。不愧是不老山灵女的内力,体内仍然存有的丁点三合禁锢,对一般对手来说,构不成障碍。
厉少爷此时闷闷不乐,阿朝对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嘘寒问暖。
“厉少爷您看,今夜厨房有您喜欢的羹汤。”阿朝打开小芳带回的食盒,打开盖子,将羹汤端出来放在厉少爷面前。
厉少爷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阿朝一句“小心烫”还未说完“小”字,便听见厉少爷将整碗羹汤摔在地上的声音。
柳玉埙本来就在神游状态,被吓得一激灵,乐声戛然而止,整间屋内都充斥着尴尬的情绪。她还没反应过来,厉少爷掀了桌上的食盒,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你这娘们,扫兴。”
“厉少爷!”阿朝见厉少爷抬起来的手臂,赶忙冲过来要拦。可惜还未来得及,厉少爷的手臂早已挥了下去。
随后是一声参加。
阿朝、小芳、小兰下意识用手捂了眼睛,许久才将眼睛睁开。
方才那声叫唤……似乎来自……厉少爷?三个人难以置信地交换了眼神,才抬眼往柳玉埙与厉少爷那处看去。
柳玉埙方才一矮身,厉少爷一掌拍在了柳玉埙原先站的位置身后的柱子上,疼得一声叫唤。脚下一软,失了重心,整个人摔向一处,牵动了挂在周围的彩绸,缠了他一身。
柳玉埙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厉少爷疼得龇牙咧嘴,坐在地上,手指指着柳玉埙,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厉少爷,您……”阿朝才从愣神中游走出来,赶紧上前将厉少爷扶起来。
“滚开。”阿朝话未完,厉少爷一手将她推开,恶狠狠地用手点了点柳玉埙,离开了房间。
“我……”柳玉埙见厉少爷走后,一屋子乱糟糟的。“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麻烦是添了,不过也不坏。”小芳没好气地说道。
“小芳。”阿朝说道。
“你家姑娘弄的,你也来收拾。”小芳瞪了小兰一眼,颐指气使地说道。
“哎你……”
“我……”柳玉埙本想辩驳不是自己将这里弄乱的,可是又转念想了想,间接来说……还真是自己。加之,也不知道这花柳巷里,把恩客给气走后果又是如何。
“我来收拾吧。”柳玉埙尴尬地笑了笑。
“不用。”小芳噘着嘴,拦下了柳玉埙。
小兰心中几万个不乐意,却还是上前来帮忙,谁让这本就是她的活呢?
“虽然他走了,一会儿妈妈定要来骂人。却比他留在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疯要来的好。”小芳一边收拾地上的残渣,一边说道。
“小芳。”
“还不就是……”小芳皱着眉,“每次来,都这样。也不知道哪一句话让他不乐意了,就掀桌子摔碗的。有几次……”小芳心疼地看了一眼阿朝,“甚至还对姑娘大打出手。”
“这还是个人吗!”柳玉埙破口大骂。“花钱就了不起啊。”
“嘘,小声点。”阿朝将手放在嘴边。“来了便是恩客,衣食父母。”
“……”柳玉埙不知该说什么好。
“妹妹若总是这般脾气,迟早吃亏。”阿朝说道。
柳玉埙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当然明白,在这花柳巷中的女子哪里有资格谈论安稳以及尊严。一边想,她往琴桌那头走去,扶起倒下的用来挂彩绸的杆子,将彩绸尽数捡起,叠放好。彩绸脏了不能再挂,她将它们收拾起来交给小芳。
琴弦断了。
柳玉埙蹲在琴桌前,看着断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上回将弦弹断,还是在靖无的后山瀑布院落,那是自己第一次见人伤得那么重,还是个孩子。如今想来,当时自己那般,定是被靖无笑话坏了。
陷入回忆,她浑然不觉得身边小芳见她这般不明所以的笑出声而愤怒。小芳以为她对阿朝的规劝嗤之以鼻,心念自家姑娘遭一个新来的笑话,护主心切。阿朝将她拉住,笑着摇了摇头。
小兰一边帮忙收拾地上撒了的饭菜残渣,一边为自己打算。自己刚来不久,原先的这些姑娘们身边都不缺侍女,故此自己做着这乱花楼最没身份的杂工。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位,说是极擅音律,样貌虽不能说上极品,却清丽脱俗。
原以为自己好运到了,不久便要一步登天。
谁知……看起来却是不够机灵的麻烦精。
哎……。
小兰想着想着,长长叹了口气。
阿朝看着这一对新人,一个笑嘻嘻,一个唉声叹气,对比甚是鲜明。觉得有趣,不由地扯开了嘴角。
“姑娘?”小芳见自家姑娘这般态度,甚是不解。
“没事,去门口听听,看厉少爷有没让妈妈难堪?”阿朝吩咐。
“嗯。”小芳应下。
阿朝走到柳玉埙身侧。她从最不起眼的低等姑娘,一步一步到今天,识人认人最是好手。打从第一眼见到柳玉埙,她便知道这个人不属于乱花楼,更不属于这烟花之地。换言之,这个人迟早会走。但怎么走……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这不好说。
花柳巷中都是卖了身的人,所谓“身不由己”便是如此。若是有用,能赚钱,自然能在这活得风生水起。可若是……不能呢?若是不能,还不知低声下气讨口饭吃……。
“妹妹可会换弦?”阿朝问。
“自然。此处可有备下?”柳玉埙抬头问道。
“有。”阿朝说罢,从不远处的矮柜中取来,递给柳玉埙。
柳玉埙接过,卸下重上,接着调音,得心应手。
“妹妹好手段。”阿朝赞扬。
“小事。”柳玉埙笑嘻嘻,用手划过琴弦,满意地说道。
“妹妹如何会来此处?”
“我……”柳玉埙说道,“我只是一名乐师罢了,同妈妈也是这般说道。只不过……”
答非所问,却非她本意。
“妹妹眉宇间无半点风尘,看似飘然,不是寻常门第。”
“……”
“阿朝唐突。”阿朝笑了笑。
“确是落难。”柳玉埙想到沁鸣谷,委屈心起,换了脸色。
那夜,阿朝的房中没再来恩客。如今的她,来客几乎都是老主顾。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这看起来尴尬的夜晚,不谋而合地给了阿朝另类的体贴。
柳玉埙在乱花楼的第一个晚上,总体还算顺利。除了……在打烊之后,老鸨来到阿朝房中,半哄半数落了她。柳玉埙心中明白,眼下的自己还是未上套的野鸭子,老鸨这下套之人自然要多放点诱饵。
故此,老鸨说来说去,不外乎什么“厉少爷这个人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出手从来阔绰。”,“这样把人气走,亏损了不知道多少。”,“放低姿态又不掉肉,让这些钱袋子掏钱才是真”。
阿朝在旁边一口一个“妹妹刚来,不懂事,自己会多多教导”。
柳玉埙看似乖顺地一言不语,心思却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此后的几天都十分平静,柳玉埙每夜都在阿朝房中帮忙。阿朝同恩客逢场作戏,她看得多了就开始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吹着小曲儿,偶尔起了兴致便去抚琴。阿朝似乎同她心有灵犀一般,见前来的恩客想调侃柳玉埙,她便设局转移注意。反过来,若柳玉埙知晓阿朝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便故意制造一些不太和谐的乐音来解围。
“妹妹若是要走,带上我。”
一个初夏的午后,阿朝斜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这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