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燕玺一惊。“璃瑟师兄……,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明日……”
“便是为明日而来。”宫璃瑟笑答,“这给你。”宫璃瑟见四周无闲置簦笠,燕玺站于门侧,说罢将手中簦笠递给燕玺。
“这怎么好……”燕玺惶恐,“一会儿师兄您……”
“我欲在此至夜幕,无妨。”宫璃瑟说罢往里头走去。
“多谢师兄。”燕玺握着簦笠,朝宫璃瑟的背影说。
“师兄明天……”燕玺见四下无人,宫璃瑟欲要走远,鼓起勇气开口。“明天顺利!端阳安康。”
“嗯。”宫璃瑟回头,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次日端阳节,兑门随处可见挂于门上的菖蒲、艾草。云姨在早膳时为大家准备了煎堆、灰水籺配以砂糖等朝食,为每个人戴上五彩绳结。
早膳过后,桑洵带着弟子们浩浩荡荡往穿岚台去,宫璃瑟此番考核,让沁鸣谷的端阳节多了几分热闹与郑重。待大家离开后,云姨继续忙活,准备午膳、为每个人配好午时沐兰汤用的药包。
虽说今日穿岚台宫璃瑟的考核没要求沁鸣谷弟子前来观看,但兹事体大,放在穿岚台而不是九霄殿,便是希望沁鸣谷上下一同监督。
兑门一行提早一柱香到达穿岚台。今日穿岚台早被布置过,正位为谷主之位,四位副谷主分坐左右两侧。其后,左右两边分设各门入室弟子的座位。台中被放置各类乐器,八音俱全。下设若干蒲团,供前来观看的普通弟子、闲杂人群使用。眼下,这些蒲团已被占去半数,宫翊及夫人也已到场。
辰正,温庭皓及其余三位副谷主带着弟子陆续到场,温庭皓见众人都已到场,站于正位之前。
“各位端午安康。”温庭皓向在场众人拱手。
“端午安康。”众人立身回礼。
“既是都已到场,璃瑟,若准备妥当,咱们就开始吧?”温庭皓落座,众人随从坐下。
“是。”宫璃瑟立于穿岚台的中间,拱手作揖答道。
按照流程,先是由五位谷主依次询问典籍知识,从沁鸣谷历史,到沁鸣谷各位先祖写下的乐曲。不止须得知晓乐曲背景、所表达的情感,好需完美再现。有些曲子在流传的年岁中,在个别乐段的处理上产生争议,也需他逐一指出。
一轮问答演示下来,一个时辰有余。
毕竟是难得一见,谷内弟子陆续聚集到此处,毕竟若是多了一位先生,他们入室的可能性也增大了。若是今日考核过关,收徒资格便已成为板上钉钉之事。届时九月邀请业界名师前来再次考核,不过算是做个见证沁鸣谷诞生了一名有资格收徒的先生罢了。
蒲团早被占尽,后头还站了许多人,在场却无人说闲话,只能听闻五位谷主及宫璃瑟的声音。宫璃瑟对答如流,大家提出的的乐曲片段他也能悉数奏出,并讲解存在争议的部分,还能将自己的想法徐徐道来。他将全身技艺展现个遍,一场考核如同名师说课。
弟子们心中不由地想道,待他日宫璃瑟成师,若还想入今日这般将他一人的功夫看尽,便是难了。
柳玉埙遥见桑洵面带微笑,温庭皓与郁婉婷频频点头,即便是素来冷脸的钟炀都不由得露出赞许的神色。孟其苍虽然在先前几件事上对桑洵有意见,但眼前宫璃瑟表现实在无可挑剔,想到沁鸣谷未来,也已放下成见。
接下来便是宫璃瑟讲解八音。他没有逃开自己最不擅长的金石二类,这两类多为以木槌等物敲击出声来奏乐。若是考虑实际演奏能力,沁鸣谷如今最擅此类的当属阙定。
“璃瑟不擅此二类,先前多向阙定师弟讨教,今日班门弄斧,还请在场诸位指正。”宫璃瑟说罢想四周行礼,首先讲解起了这两类。
宫璃瑟往编钟编磬那头走,介绍各个结构,诞生历史,适用场所,列举种种曲目。
“于钟的正面及侧面敲击,发声各有不同。以木槌敲击或是木棍撞击出声,也有分辨。其中,力度的把握尤为重要。”说罢,宫璃瑟演示一二。
他将自己最为擅长的丝类放于最后,因着其中的瑶琴为沁鸣谷之首,先前已然介绍众多,如今说起,他着重放于九龙国内注明的乐曲解析上。
燕玺坐在人群中,看着立于台中央的宫璃瑟,淡然自信地将一件一件乐器款款解说,那般神色,如同介绍一件件精美玉器。天公作美,今日无雨,天气凉爽。即便欲要入午时,云层后的太阳轻轻探出脑袋,将几抹光辉洒向大地。她似乎看见宫璃瑟的周身散发着微光,不耀眼,却夺目。她心中动容,不由地嘴角轻扬。
“璃瑟卖弄了,请诸位不吝赐教。”宫璃瑟站定拱手,向四周恭谨行礼。
语罢,穿岚台多了几分肃穆。接下来便要由五位谷主商量出结论,决定宫璃瑟是否能拥有收徒资格。只要有一位不认可,这次考核便算作废。
“你怎么比大师兄还紧张。”柳玉埙打趣一旁的阙定。
此刻阙定眉头紧皱,眼睛盯着那边五位窃窃私语的谷主,双手在膝上攒着拳,手心里全是汗。他显然是听见柳玉埙说的话,但装作未曾听见,没有搭理,只是眉头又皱了皱维持内心的尊严。
此刻的他,心中自然紧张得很。一方面,若是宫璃瑟得以通过,燕玺进兑门便指日可待。若是燕玺进了兑门,他与燕玺便能朝夕相处。可是,他也知晓燕玺心仪何人,人家那是两情相悦。问题是,正因为是两情相悦,这师徒关系又该如何安置?他们当真不会乱了心性?
想着想着,他眉头都快拧出水来。
“大师兄定会过关的,你别紧张啊。”柳玉埙见他如此神态,不忍再打趣。
魏琛侧头看了一眼阙定,撇撇嘴。常落抬手以手背捂着嘴,窃窃地笑了笑。
只见那头桑洵抹了抹眼角的泪,温庭皓站起了身,宫璃瑟正身拱手作揖等候,兑门一众不由地纷纷屏息。
此时,麓城汲水巷的天水井聚满了人,麓城官家请了生死园的术士前来端阳祈福,揽月坊的舞伎围着天水井,方将一支祈福舞蹈跳罢。
待到午时,生死园的术士结束了祈福的最后一个步骤,示意麓城百姓可取午时水。取午时水,是九龙国麓城的确最有特色的端阳节习俗。传说端阳节的午时之水,若取之烹茶酿酒、直接饮用、抑或洗漱,都能有祛除晦气、驱避邪祟、远离灾祸的作用,能保佑福禄双全、延年益寿。
麓城百姓在天水井前排成三队,由官家派人为每人取水,每人只得一勺。
“安灵,安灵!”沈安灵站在队列中,听到不远处田一的呼唤,侧头望去。
“来!”田一朝她招了招手。
沈安灵对田一投去不解的疑问目光,今日麓城大半数的人都聚于此处,即便有三个队伍,也均冗长。在此时离了队,若重新排,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排上。
“快来!”田一笑着催促。
沈安灵看了看眼见要到自己的队列,疑问着朝田一走去。
“宫里的人又来了,师父让我来和你说一声。”田一拽着沈安灵往翟仁生那处去,小声说道。
“……”沈安灵没说话,兀自思量。
“我知道,是因为文先生。”田一收了笑容,撇了撇嘴。“定是他不希望你去。”
“不,他……没挽留我。”沈安灵难掩失落。
“那你还犹豫什么,大好机会,当然要去呀。”
“你……,哎,你不懂!”沈安灵突然羞红了脸。
“安灵,”田一突然站到沈安灵面前,与她面对面。“从古至今,那么多高中三鼎甲,入朝为官之人。妻儿俱全者更是不少,难不成都抛家弃子啦?”
“这不一样。”沈安灵说道。
“怎么不一样了?”田一说道,“安灵,若是如今要入宫的是他而不是你,你便要与他就此分别,再也不见了不成?”
沈安灵没说话,却略有动容。
“那换过来,他为何就等不了你了?”田一急切,抓着沈安灵肩膀,沈安灵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
“若是他心里有你,你入宫又何妨?你又不是要入宫为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田一继续说道。
沈安灵抬头,看着田一。
“师父今天本意是让我和你说,若是不愿入宫,便回揽月坊去,他帮你搪塞。”田一说道。“若是愿意,便同我去,他们在汲水后巷师父的宅子里。”
沈安灵踟蹰。
“安灵,我同你一起长大,按理说,我可不舍得你去宫里。你若去了,我平日里该和谁说话呀。”田一絮叨,“可是,那是宫里乐官来要人啊,你去了定有大好发展。我一想到你前途一片光明,心里就高兴。”
“有大好发展又如何,前途光明又如何,若是不能……”
“沈安灵!”田一将沈安灵拽到角落,厉声道,“就你这清高的态度,不入宫也罢,进了之后也不知道要被多少小人惦记。你在揽月坊,师父宠着你,陈可静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若是有厉害角儿,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