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门中的氛围日益紧张,钟夫人已经到了看见燕玺就暴躁的程度。因此燕玺除了在宵禁前回到离门歇息,其他时间均待在千啭阁。钟炀在意夫人态度,直接对燕玺明说暂停授业。离门的弟子们明面上都是闭口不谈的态度,但眉眼之间全是掩盖不住的愉悦。
纸包不住火。
起先只是柳玉埙在千啭阁频繁看见燕玺的身影,似乎除却她在众乐殿授业之外,直到到宵禁前的时辰,她均在那里。这事柳玉埙是以“月老”的姿态说给阙定听的,让她这笨拙的师兄能够有机会多多接近自己心仪的姑娘。大家一开始没当回事,毕竟燕玺模范弟子的身份频繁出现在千啭阁实在构不成什么太过新鲜的事情。
事情被传开,是源于一日燕玺在众乐殿授业,半途中晕厥。众乐殿弟子往凭涯殿传话,刚巧桑洵正给常落单独授业,常落去请来了许清。了解后才知燕玺已经一日未进食,体力不支。再仔细询问,才知她离被逐出师门,就差钟炀的一句话了。
常落为此对秦宣大发雷霆,说他作为大师兄不作为,竟然连自己的师妹被排挤针对还不知,竟然发展到这般三人成虎的境地。
阙定心底为燕玺难过,想关心却又不知该怎样关心,少年郎最笨拙的姿态便是想方法逗她开心。今日说个笑话给她听,明日送她一朵从常落那儿讨来的鲜花。可是燕玺当下露出笑颜,却很快又归于平静。阙定为此很是烦恼。
魏琛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而宫璃瑟,自打认真准备考核之后,兑门中人几乎未见着他人影。
毕竟这件事是在兑门发生的,即便宫璃瑟在闭关也能知道一些。这事之后,他在千啭阁见了燕玺一次。那日,燕玺跪坐在千啭阁二楼角落的书案前,认真对照着两份乐谱。冬日清晨的阳光和煦,不灼热,也不刺眼。阳光透过她身旁的窗,倾泻而下,照在她的脸上。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忍打扰。
想必是一段乐谱对照完了,燕玺翻页的时候余光瞥见身边有人,转头看去。
“璃瑟师兄。”燕玺慌张,起身对着宫璃瑟作揖,小声唤道。
“听闻师妹境遇,璃瑟来此处看看。”宫璃瑟轻声说道。说罢,他作沉思状,良久,看着燕玺,认真说道。“望师妹心无旁骛。”
“是,燕玺谨记璃瑟师兄教诲。”燕玺惶恐。
此后,宫璃瑟即便去往千啭阁,也不再与她说话,拿上自己所要的书册,很快就离开了。
柳玉埙倒是对多了个人与她在千啭阁作伴十分开心,两人默契地一人抱着一个角落,各干各的。若是遇着了不明白之处,她却也十分大方地前去请教。若是到了用膳时辰,她毫不客气,不管燕玺意愿,抓着她便往灶屋去。有时,她自己呆不住,想伸展拳脚,也抓着燕玺一同。所谓,劳逸结合。
燕玺本就没有半点功夫术法的天赋,沁鸣谷法术是全然学不会,对此孟其苍对她已经放弃了。至于拳脚功夫,若不是柳玉埙在孟其苍的授业上亲眼见到这位小神童四肢不协调的情况,她定是不会相信的。对此,柳玉埙言说,即便学不好,伸展伸展手脚,强身健体也是挺好的。燕玺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不情不愿。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这事是可行的,坎门的几位前辈对她的态度不再如以往那般撇嘴皱眉摇头。
是日,坎门乐武场,针对入室弟子的授业。
眼下弟子们在高台上自由练习,各门弟子们很自然地聚在了一块。离门那边,若是有心人就能看出诡异之处。弟子们虽然都聚了一起,燕玺却是在他们的后方。今日秦宣受邀出谷讲授瑶琴技巧,不在谷内。因此其他弟子们更加放肆。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去把师妹带过来。”阙定愤怒。
“你现在要是把她带过来,若事后大师兄考核通过,就该给人落下话柄,说我们早有预谋。”魏琛淡淡地说。
宫璃瑟如今已是接近闭关状态,除却众乐殿授业,几乎不在人前出现。
“本事没有,就会使这些欺负人的手段。”阙定骂道。
“当心!”柳玉埙下意识出声,人已经一个轻功飞了出去。
众人闻声而去,只见柳玉埙穿过人群,到了燕玺身侧,抱着燕玺,转身坠下了乐武台。弟子们惊呼,簇拥过去。
台子不是特别高,只是柳玉埙方才见着一道术法往燕玺脚下去,顾不得他虑便冲了出去。她心念燕玺不会任何功夫,若是这样摔下去可不得了。待她到燕玺身侧,脚下重心还未来得及站稳,只得抱着燕玺转身而下。
燕玺的重量一同压下来,即便柳玉埙第一时间护了五脏六腑,也十分不好受。浑身骨头疼,手臂在沙土地上摩擦,如今传来钝痛,皮肉伤也定是少不了。
靖无先生啊靖无先生,你送的药这么快就要用上了啊。柳玉埙想道。
“小师妹,你怎样?”常落心切。
“燕玺师妹,你没事吧?”阙定关心。
“我没事,”燕玺回答,跪在柳玉埙身边,见她还躺在那,着急地推了推。“玉埙师姐?”
“没事,就是有点疼,让我缓一缓。”柳玉埙望着天说道,心里正思量方才那道直击燕玺脚下的术法,即便是恶作剧,也过分了一些。
“怎么回事?”今日负责乐武场的前辈从屋内出来,便见到弟子们全部拥堵在一处,皱着眉走过来。“怎么又是你。”他瞧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柳玉埙,没好气地说道。
“先生,师姐是为了保护我,才从台子上摔下来的。”燕玺抢着说。
“……”乐武场前辈瞥了一眼燕玺,不耐烦地说道。“都小心些。没啥事就继续吧。”
“先生。”柳玉埙听罢气急,坐了起来。“您为何不问具体发生了何事?”
“……”乐武场前辈眉头深皱,看着她不语。
整个乐武场安静了下来。
“燕玺,你怎么回事?”乐武场前辈思考片刻,问燕玺。
“我……”燕玺嗫嚅,不知道从何说起,方才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来不及躲闪。若不是柳玉埙,今日自己从台下摔下,绝非轻伤。
“先生,方才有道术法击向师妹脚下,师妹险些坠下高台。”柳玉埙见燕玺似乎有所顾忌,代为回答。
“大家练习的时候都当心些,台子很大,若是对练,找个人少的地方。”乐武场前辈头疼。
“先生,今日分明练的是拳脚功夫,您为何不问术法从何而来?”柳玉埙逼问。
“柳玉埙。”乐武场前辈呵道。
“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术法玩闹玩闹,也很正常啊。”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嘴。
“自己把自己绊倒也可能的吧?”又不知道是谁,小声咕哝了一声。
柳玉埙寻声望去,果然是离门的弟子,虽然对她来说都是长辈,她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
“都注意一些。”乐武场前辈生气地看了柳玉埙一眼,嫌弃地瞥了一眼燕玺,说道,“回去继续练习。”说罢走了开去。
柳玉埙看向常落,常落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继续纠结。
阙定自然而然邀请燕玺和兑门这边一道练习,有了柳玉埙保护燕玺的举动之后,燕玺同兑门这边站在一起,也不会显得不和谐。
柳玉埙兀自对整件事心生不爽,加之浑身疼痛,授业结束后,她也不管众人怎么看怎么想,在乐武场前辈的骂声中,一个轻功直接飞了出去,穿过扶溪苑,很快回到了兑门。
“埙儿,怎么了这是?”云姨见柳玉埙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脸色还不太对,上前才触摸到她的手,就引得她一阵龇牙。“你……?”
“云姨。”柳玉埙晃过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受了点伤,没事。”
云姨心念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心中放心不下,跟着柳玉埙回到她房中。柳玉埙拿出靖无送她的膏药,云姨拿过,一边帮她上药,一边听她发牢骚。
“云姨,你说他们怎么这样?气死我了。”说罢,柳玉埙如此结语。
“燕玺这丫头,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天赋高,人又乖巧懂事。”云姨缓缓说道。“哎,怎么她那些个师兄师姐就这么不待见她呢。我看着倒是挺喜欢。”
“自己徒弟在师门内受气,为何当师父的也不约束一下?”柳玉埙愤慨。
“埙儿。”桑洵本是找云姨的,有人说看见云姨跟着柳玉埙去了屋内,便寻了过来。到门边,正巧听到最后一句话。虽然不知道她在说谁,听起来却十分不妥帖,便厉声说道。
“师父。”柳玉埙见桑洵。
“你这是……?”桑洵一进门就闻到药味儿,又见柳玉埙身上未换下的外衣略有破损,沾着土尘。
柳玉埙只得把先前乐武场上的事情又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