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看!”文言清站在亭廊边,指着天空,欣喜。
柳玉埙一呆,顺着文言清手指望去。
“若是柳姑娘就这般急匆匆走了,着实辜负了这般美景。”文言清望着天说道,寒刃匕首悄无声息藏入衣袖。
错觉……?柳玉埙方才觉得后心凉飕飕的,眼下却一切如常。柳玉埙看着天,圆月当空,在云层后若隐若现,煞是好看心中。叹了口气,这般美景,本想和……哎……。想着想着,柳玉埙真的叹了口气。
“柳姑娘看起来心中苦闷,若不介意,小生愿意倾听。”文言清关心。
“没。”柳玉埙回过神,柳玉埙再次觉得眼前这位文先生不太对劲,她想明白了,平日里,这位文先生分明与所有人都拉开距离,即便交流中眉眼含笑、彬彬有礼,却总给有事快说,没事好走的感觉。
加之方才……若不是她心烦意乱,产生了错觉?
“多谢文先生关心,师父估计得找我了,我先……”柳玉埙话未说完,听见木桥对岸,距离木桥还有一阵距离的地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声音不大,但此处静谧,显得格外清晰。文言清与柳玉埙都听见了,二人纷纷朝声音方向望去。
文言清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不动声色握了拳,眉头微皱。
“沈姑娘?”那处传来男子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估计踩着石子了。”
柳玉埙听出了男子的声音,毫不犹豫,一个轻功,脚下轻踏桥面往对岸而去。
文言清心惊,要失手了……,不,还有机会,可是……安灵她……她在这。
“靖无先生!”柳玉埙的声音将文言清的神思拉扯回来。
文言清思忖,靖无在场,只要委屈一下安灵,将她打晕便可。可白日里靖无看柳玉埙的眼神陡然映入脑海,又让他立刻打消了主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木桥。
“柳姑娘,靖无迷了路。失约了,抱歉。”靖无对柳玉埙说道,看了一眼她身后刚到达岸边的文言清,夜幕遮去了他冷冽的目光。
“没事没事,这怪我,只说了地点,却忘了你没来过。”柳玉埙摆手说道。与旁边沈安灵相互问好,两人几次迩雅节均是点头之交,平日里相隔甚远,无他交集。
“安灵,你怎么在这。”文言清与靖无对视刹那,皱着眉,径直走过柳玉埙,到沈安灵身边。“没事吧?有没扭伤?”说着,弯下腰欲要帮沈安灵检查。
“言清,我没事。”沈安灵突然红了脸,阻止文言清。“这位先生想找青莲亭,折返时撞见了我,我便把他带来了。你怎么也在这?”
“还要多谢沈姑娘带路。”靖无对着沈安灵行礼。
“哪里,举手之劳罢了。”沈安灵笑言。
“今夜月圆,此处赏景最佳。念着你之后定要去找翟先生,不敢打扰。”
“师父该找我了,沈姑娘,文先生,我们先离开了。”柳玉埙对两人匆匆行礼,拽着靖无的胳膊就走。
靖无一愣,对着两人匆匆点头,顺着柳玉埙拽着自己的力道与柳玉埙一同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靖无仍然心有余悸。白日里闲来无事,他本想早点去往青莲亭等柳玉埙,没想到照着文言清同他说的路线走去,却在七弯八绕后到了路的尽头。他试图重新折返,却不知怎么绕到了揽月坊弟子们的居所。好不容易绕出来,却到了指仙筑的后院。沈安灵当时刚好同翟仁生说完话,来此处换衣裳。两人撞见,沈安灵没料到此刻有来客进来,吓了一跳。靖无说明自己与人相约青莲亭,按着路线走却未寻着。沈安灵听罢笑言他走反了,说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可以亲自带他前往。
当时,靖无心中便觉得不妥。文言清定是知道路的,可为何要指错路……?还是因为今日忙碌,才一时说错了?
沈安灵问了他相约时辰后,说即便到了,也离相约时辰晚了一炷香,届时离迩雅节结束只剩半个时辰。因此主动加快了脚步。靖无心下感激,心中期望柳玉埙还能等在那儿才好,不然若是错过,她心中定是不快。
两人到了莲池,他远远看见亭子中站着的,除了柳玉埙还有文言清……!
文言清故意说错的地点?
不可能。靖无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莫不是……?
靖无很想否定自己。
他不再多想,默送掌风,身侧的沈安灵一个趔趄,才惊呼出声。
想到此处,他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柳玉埙也叹了口气。
两人听见对方的叹气声,侧头看了对方一眼,柳玉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都怪靖无,让柳姑娘好等。”靖无道歉。
“没有没有,是我没说明白嘛。”柳玉埙说罢语气低了下去,“还想和先生一同看月亮的……”无不失落。
“看。”靖无听罢站定,抬头望天。
柳玉埙跟着停下脚步,抬头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这里也能看见。”靖无说道。
“嗯!”柳玉埙笑着点头。“虽然青莲亭最佳,但这里也不错。”
两人此刻站在莲池往中庭去的小竹林中,后来柳玉埙想起这事,那夜两人站在竹林里,枝丫繁茂,使得在云层后的月亮看去更加若隐若现,其实并没那么好看,不过是站在身边的人让这月亮变得分外好看罢了。
靖无在那夜,无意间做了一个他本不该做的决定。日后他回想起这夜,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默默改变了青莲亭四人的一生。
“柳姑娘,这个送你,感谢邀请靖无前来。靖无思忖柳姑娘个性活泼,难免小磕小碰……。”靖无递给柳玉埙一个小盒子。“自己做的跌打膏药,望柳姑娘笑纳。”
柳玉埙接过药盒子,好奇地端详,眉眼含笑。
“谢谢靖无先生。”柳玉埙说道,“你来听就好了,还带礼物。”
靖无微笑着看着她,局促地不知所措。
“上次回去,又是走路又是爬山,回去还挨了罚……。哎,要是上次有先生的药,一定好得更快。”柳玉埙笑嘻嘻地说,“以后就不怕了。”
“柳姑娘,这话可别让桑先生听着。”靖无无奈。
“哈哈哈哈,也是。”柳玉埙想了想,笑着同意。
“柳姑娘今早一首《庆春游》,着实不太一样,让靖无刮目相看了。”靖无赞扬。
“是吧,我说今日必要让先生见到不一样的我。”柳玉埙笑嘻嘻。
“……”靖无没料到柳玉埙连客套的否定都没有,一愣,随后一笑,心想真是坦率的姑娘。
“嗯。”靖无点头。
“靖无先生,此景甚美,让我想到一首曲子,你听听。”说罢,柳玉埙将笛子横在嘴边。
《篁》,谣传沁鸣谷先祖与伴侣在竹林中隐居,为伴侣所作。此曲并未收录在沁鸣谷的曲集之中,是柳玉埙在千啭阁翻找史料时恰巧见到的。此曲短小悠扬,柳玉埙一边吹着,一边遐想竹林深处的院落后面,一轮圆月挂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之上。
文言清同沈安灵留在了青莲亭。本以为今日两人没有独处的机会,眼下意料之外的相遇让沈安灵欣喜。可她注意到文言清的眼眸中藏着不安与焦虑,连放在亭廊上的手也不由地握紧。
“言清。”沈安灵唤道。
文言清未答。
“言清?”沈安灵又唤。
“嗯?”文言清定了定神,侧头看向沈安灵。
“若是有烦恼,可以说给我听。”沈安灵不禁也愁着眉。
“未有。”文言清微笑,“只是今日几位同好对我的画作提出了几个问题,我至今未能自答。”
“言清你擅文,若有人与你论文,你定能答辩自如。作画本就只是你的爱好罢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何必要以己之短量他人之长?不如反问提问者其中深意,这样岂不是能以他人之长增补己之短处?”沈安灵柔声说道。
“安灵所言甚是,言清执拗了。”文言清若有其事地笑着对沈安灵作揖行礼。
“今晚的月亮好美啊,城里灯会一定热闹极了。”沈安灵扶着亭廊望着在云层后忽隐忽现的月亮感叹。“言清你看,这岂不就是‘月棹云繁星旧’?”沈安灵惊喜。
“嗯,我推演了今夜天象,定会是如此。”文言清看着沈安灵纯真的笑脸便觉得心中温暖,忍不住盯着沈安灵的侧脸看。“‘素衣照水,明眸昭昭,良情暗愫陈度。’”他兀自将词往下念,如在自言自语。
“安灵。”文言清定了定神,开口。
“嗯?”沈安灵笑着转头。
“……,”文言清话到嘴边,却突然觉得紧张。他想问沈安灵,若他真正的身份不是常春诗社的诗人,不是云遮书塾的教书先生,他不是他,她可还会……。他害怕得到答案,下意识做了吞咽的动作,换了话题。“快结束了,我们早些回去。”
“嗯。”沈安灵想到即将的别离,失落地点点头。
“……”文言清想与她约定三月节同去踏青,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次他要回忘川林复命,文义正若得知任务失败,他定是无法在两个月后回来的。想罢,垂在身旁的手握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