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啥呢。”几位姑娘口中的女子,沈安灵,羞涩地否认。“才不是这样。”
沈安灵,揽月坊新生歌伎。面容清秀姣好,音色如和煦春风,身段婉转优雅。第一次登台便备受好评,许多文人、乐人争着给她写词作曲。
“还说不是。你看,你去年登的台,在此之前,文先生从来拒绝得干净利落,丝毫没回旋余地。这回,听说他起先也是拒绝的。但一说是给沈安灵的,文先生立刻说好。”田一说道。
“安灵,你与文先生可是自去年之后暗地里……?”女伶打趣。
“我……”沈安灵笑得甜蜜,“才没有……”语气里自然透着心虚。
“我记得我记得,去年安灵刚唱完退场,文先生就去问安灵名姓。”
“我还记得某人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你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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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比如被夺去昔日光辉的那些歌伎,又比如,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比沈安灵少,却从来不被揽月坊先生嘉奖的歌伎。因此,几人说笑的同时,也不少伶人向这里投来不友好的眼神,包括了姑娘们口中的“某人”。
这位某人,名为陈可静,麓城当之无愧乃位居魁首的歌伎,乃至整个九龙国都十分有名。当然,这只是在去年沈安灵登台之前的盛名。自从沈安灵登台开嗓,举国便有许多慕名而来揽月坊的人。揽月坊的演出,只要有沈安灵,便是一票难求。
任凭几位伶人在耳旁议论纷纷,沈安灵的遐思不由地回到去年。
去年正月十五迩雅节是在常春诗社举行。文言清照例拒绝了各家合作的邀请,只现场笔墨赋诗一首。文言清作为常春诗社中辈分比较高的前辈,即便是东道主的身份,也未曾接受其他门派任何的邀约,受了不少争议。那日,文言清笔墨赋诗,最后一笔方才提起,便听见歌伎唱曲,侧头望去,恰巧与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站着的沈安灵对视。
沈安灵见着,那位素来尔雅却总给人距离感的文先生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立在人群后,就那样往自己这方向看。文言清看了整首曲子,目不转睛。沈安灵说不清文言清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可台上只自己一人。可若说是看自己,那般神情,却又不似在看人。
待沈安灵从台上下来,文言清穿越过人群,到她面前。
“小生文言清,敢问姑娘芳名?”拱手施礼,一句话,引得周身众人百般神态。
“久仰先生大名,小女子姓沈,沈安灵。”沈安灵回礼。
“请姑娘借一步说话。”文言清无视旁人的目光,将沈安灵带出人群。
诗社的庭院中摆着供人书写的笔墨纸砚,文言清示意沈安灵书写姓名。
“安灵,好名字。”文言清提起笔,在同一张纸上书写。
“山间流泉,空谷鸟鸣,庙堂佛铃。撩人心弦,余音百转,耐人寻味。”书成,文言清十分满意地勾起嘴角。
“此乃姑娘音声之于言清,言清谢过姑娘。”文言清拱手言说,“望姑娘乐享今日迩雅,小生暂且告退。”
相互行礼拜别,文言清离去。
此后至今年,除却偶尔文言清会与常春诗社的文人们一同光临沈安灵的表演,统共只下过两次拜帖。一次上巳节踏春,一次乞巧节游船。
说来,也有半年多未曾联系……沈安灵想到此处,苦涩中又尝到了些甜味。
“照我说,我倒觉得沁鸣谷的几位公子好,尤其那宫璃瑟。璃瑟公子齐宇超然,与之言谈如沐春风。”沈安灵回过神,见一位女伶双手握于胸前说着。
“我倒更喜欢秦宣公子,都说秦宣公子乃这一辈中琴技最为卓越之人,看着实诚,又风度翩翩。”
“哎,好像,沁鸣谷之前有一位小公子,就只光临过迩雅节一次,那次恰巧来了一位非常有钱的玉石商人,挥手便是赏赐。可惜,自那之后再也未曾见得那位小公子。”
“我记得我记得,吹箫一曲……对,《碧涧流泉》开场,引得整个场面都热闹起来。”
“可惜在那之后,再也没曾见过他。”
“不过……仔细比较,还是文先生好。出身墨客之家,文老先生可谓享誉九龙。虽然有人说,如今文先生的名誉都拜他爹所赋,可科举最能说出所以然。你们说,是不是。”
“说来也奇,听说文先生统共参加了三次,三次均是第四,差一点便能进殿。有人说,文先生是故意的。”
“铁定是故意的。不然哪能这么正正好呀,不偏不倚,三次刚好第四。”
“坊间为此没少赞誉文先生。说文先生参加科举只是想试试能力,相比平步青云,先生着眼民间。”
“去年,云遮还出了三鼎甲呢!”
“对对,这事热闹了好一阵子。”
那边掌堂的先生招呼伶人们继续练习,舞伎们与沈安灵挥手暂别,沈安灵与剩下几位歌伎一同,继续做着日常练习。
“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文言清对着童子们讲学,“今日所讲,望诸位回去思忖再三,书写小文,明日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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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一名学童说道,众学童起身,与文言清相互作揖。
文言清想起昨日应了揽月坊给沈安灵写词,嘴边一抹笑,掀了帷幔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栽种的都是海棠树,可惜麓城气候使然,并非每年开花。
文言清只见过一次海棠花便心仪上了,也是那次,他差人从九龙国各地能产海棠树苗之地运了些许回来,这才栽了满院。
望今年盛开了才好。文言清想罢,嘴角轻扬。
“怎堪负,棠挽春住……”文言清脱口,笑容漾在脸上。
自从沁鸣谷的律法革新之后,柳玉埙便如在华清寺时所想的那般,除了桑洵的授业,众乐殿的授业,日常练习,一头扎进了千啭阁,用“起早贪黑”四字形容也不过分。这事本身没让兑门上下觉得稀奇,令大家感觉到稀奇的是,千啭阁附近传出的不再只有沁鸣谷先祖所作的曲目,还有那些九龙国上下著名的乐曲;不仅如此,除却竹笛声,还有瑶琴声。
“小师妹是不是变了?”阙定举着木锤,茫然。
“是你得努力了。”常落用襻膊束了袖子,在花圃间作业。
“阙定,走了。”魏琛吊着一副没睡醒的神情路过阙定。
来年正月穿岚台集会,兑门准备重现沁鸣谷先祖留下的合奏曲目《千秋万代》,其中一段瑟与鼓的合奏,节奏需同步。桑洵直接给魏琛下了指示,让他领着阙定练习,每隔三日便亲自检查。
“嘁。”阙定翻了白眼,“让魏琛先努力吧……”小声嘀咕,跟着魏琛往落日崖去。
行至岔路口,阙定瞥见远处燕玺的身影。
“你先去。”阙定对魏琛说了一嘴,就往燕玺那儿跑去。
“师妹,这么早就来啦?今日授业?”阙定方问出话就想打自己嘴,今日明明是休息日。“噢对,今日休息……”
“来千啭阁借些书。”燕玺说道。
“啊……”阙定真想跟着她一起去,可是看了一眼魏琛不见移动,用几乎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咬牙。“那师妹慢走。我,去落日崖。若是师妹得空,可以来找我玩。”
“就这样,拜拜。”阙定说完脸一红,不等燕玺反应拔腿就跑。
“等一下……”燕玺喊道。
“嗯?”阙定听罢定住了姿势,生怕自己听错。
“师兄,等一下。”燕玺继续说,“璃瑟师兄……今日可在?”
“啊……大师兄。”阙定索然无味,“在。师妹找他?”
“嗯……,都说璃瑟师兄的琴技高超,既然来了,燕玺想向他请教一二。”燕玺说着红了脸,“他今日……可得空?”
“好像没听说有什么事。八成在做雕琢他那把新琴吧……。”
“谢谢师兄告知,燕玺告退。”燕玺说罢,行礼离开。
阙定心中觉得不是滋味,却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怎么不是滋味。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略闷。
“阙定。”魏琛没什么语气,正是没什么语气,更让人听得发慌。
“哎,来了来了。”阙定小跑跟上。
燕玺路过千啭阁前的花坛,突然看见一支手臂从草丛里伸了出来,吓得后退一大步,险些叫出声。定了定神,再看去,见着花坛里躺着一个人,书册盖在脸上。她再仔细瞧去,花坛里的躺着的人腰间挂着什么,底端垂在了草丛里,手边,两支笛子。
“玉埙师姐……?”燕玺小声试探,心念若是叫错人可尴尬了。
燕玺见那人闻声,直挺挺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一手拿下脸上书册,的确是柳玉埙。阳光照得她眼睛刺疼,她又闭目皱眉,缓缓才又睁开眼。
“小玺儿,你怎么来了?”柳玉埙笑着问。
“师兄师姐们在商讨正月穿岚台集会表演的曲目中一处技巧的处理,我……”燕玺抿了抿嘴,“也帮不上什么忙,想着自己才疏学浅,来千啭阁看看……”
“什么时辰了?”柳玉埙突然一惊。
“辰时……三刻左右。”燕玺答。
“完了。”柳玉埙将手边两支笛子捡了,站起身。“迟到了迟到了……,我先走啦。”说罢,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