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当罚,然,师弟恳请谷主三思革新律法一事。”桑洵继续说道,“除却三位弟子,其余弟子确实在折返上浪费太多时辰,耽误不少功课。这点,想必诸位师兄师弟,以及弟子们多多少少有些抱怨。”
语罢,众人都开始思考,弟子们交换眼神相互诉苦。桑洵确实道出了一些人一直以来的困扰。艮门位于西边山麓,坎门与巽门均在沁鸣谷西方,艮门到坎门最近,其次是巽门。离门暂且不论,横穿扶溪苑,直接上东山路,走不久便能到达。但兑门与乾门的位置却很是尴尬,照八卦排位,兑门与艮门恰巧对面,须得经过了离门,才能到达兑门。而乾门,实际上却是离艮门最远的地方。东山路从山脚震门,转了个弯,到乾门结束,乾门却步崖是沁鸣谷最高的地方;而西山路只从艮门起,到巽门止。因此,乾门的那位弟子从来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不是因着他最勤奋,全是由于这折返的路程。
“桑师弟所言甚是……”温庭皓皱着眉思索。
“望江师侄不似埙儿这般顽劣,定然不会抱怨。几经在众乐殿与千啭阁见着,望江师侄面容多显疲惫。”桑洵所说的望江,指的的是温庭皓的关门弟子陆望江,他统共只收了四名弟子,因此只有这名小弟子每天奔波在乾门与艮门之间。
此时陆望江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对着桑洵作揖。
“沁鸣谷律法自开创以来便有,数代前辈,无人指摘。师兄这般护短,未免有些难看。”孟其苍呛声。
“孟师弟。”温庭皓看了孟其苍一眼,孟其苍正色拱手住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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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其苍这才想起,其中利益还牵涉到了谷主的乾门,自己方才那句话的确欠考虑,冲动了些。可是想起过去柳玉埙在坎门欲要上房揭瓦的行径,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律法既是人创,便可再改。但……此事容后商榷。”谷主说道,“玉埙师侄。”
“玉埙在。”
“当夜你钟师伯听闻窗外有异,之后差你秦宣师兄前去查看,在半路看见了你的身影。这事可与你有关?”
“那夜,玉埙路过离门侧院,听闻里头有……”柳玉埙话至此,隐约觉得完全说真话似乎不妥,“响动。玉埙不见值岗弟子身影,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便想去探探究竟。随后听见钟师伯问何人……。玉埙担心被师伯抓去戒律堂……心虚之下,便跑走了……。”
说罢,柳玉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钟炀,钟炀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神如刃。柳玉埙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被硬生生剜了一刀,立马把头回正。
“宣儿才回谷,我未就寝,便免了他值岗。”钟炀淡淡说道。
“师父好意,但的确是秦宣失职。”秦宣皱眉,抢着说。
“还好秦宣师兄失职,要不然这次的事,恐怕我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柳玉埙碎碎念,声音不大,但大家毕竟都是乐人,最擅听音。
“埙儿。”桑洵厉声。
“玉埙失言。”柳玉埙撇了撇嘴,躬身拱手。
“诸位对当夜之事,是否还有未明之处?”温庭皓问。
“无。”众人陆陆续续回答。
“沁鸣谷律法……还需再做商榷。”谷主说道,“江儿数年来为辗转奔波而疲惫,为师者未有觉察,时常将你留至最后,实乃不周。师父向你道歉。”
“师父严重。”陆望江惶恐。“师父对弟子严苛,实乃弟子福分。”
“但旧律未改,玉埙师侄的举动的确有所触犯,该罚。”
“是……”柳玉埙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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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你本意良善,便只罚二十记藤条,稍后跟你钟师伯回去领罚。”
“是。”柳玉埙松了口气,沁鸣谷的藤条,为了保证乐人日常,从来不着手心,而是在臂膀上。柳玉埙心思用内力撑过,二十下而已,如挠痒痒一般。
“不准动小心思。”温庭皓继续说道,“我亲自验伤。”
“是……”柳玉埙顿时觉得头疼。
“至于桑师弟……”
“谷主。”柳玉埙见温庭皓竟有意罚桑洵,不顾规矩,立马抢话。“师父只是疼惜我,是我恃宠而骄,与师父无关。若谷主要罚师父,那么玉埙便代替师父受罚。”
“可。”温庭皓本就因桑洵突然跳出来请罚而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彼此同辈,师兄弟一场,在场多为小辈,很是掉脸面。“十遍律法。”
“是。”柳玉埙悻悻然。沁鸣谷罚抄律法的那几支笔,是某一代离门副谷主找了生死园,特别锤炼的法器。但凡手握此笔之人有些许分神,神游天外,抑或是心浮气躁,心中愤然,笔尖的墨水便会自己消散,无法写出字。
“分五天吧。”
“玉埙谢谷主。”
两个时辰后,兑门凭涯殿。
“疼疼疼疼……嘶……你轻点。”柳玉埙痛呼。
“我是你师兄,什么你你你的,疼死你一了百了。”阙定给柳玉埙上药的手丝毫不减力度。“让你不安分,活该让人家捡着你来栽赃。”
“也不见你对琛师兄多尊敬……”柳玉埙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阙定送了柳玉埙一技眼刀。
“要不是我,律法什么时候能改?不知道是谁之前成天抱怨来着。”柳玉埙呛声,想了想,脸上堆起笑意,“师兄莫不是……因为瞧见那日我与燕玺师妹在檐上畅谈半夜……而心中不是滋味吧?因而心中气恼。”
宫璃瑟听到此处也不禁笑了。
阙定心仪燕玺,兑门上下均知晓,可怜是单相思。
“嘶……”阙定听罢加重了手上力度,引着柳玉埙痛呼连连。“大师兄,您瞧,定师兄被戳中了内心,气急败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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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知道了,若是咱搬来了兑门,你能见着燕玺师妹的时日也变少了。啊!”柳玉埙
“定儿。”宫璃瑟开口。
“……”阙定瞪了一眼柳玉埙。
“埙儿也别闹了,一会儿去看看你师姐。”
“是。”柳玉埙应下,朝阙定吐了吐舌。
柳玉埙进了常落房间,见常落安静地躺在那,顿时哽咽。
“落师姐……您受苦了。”柳玉埙跪在床边,心里难受。常落不全因她才受重伤昏迷,可若不是那人逮了她作替死鬼,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吧。如若不发生,常落也不会至今昏迷。
“埙儿。”桑洵同许清一起进了屋。桑洵从前门回来,恰巧遇着来给常落医治的许清。
“师父。”柳玉埙起身,擦了眼角的泪,拱手。“许医师。”
“听闻挨了二十记藤条,可要我看看?”
“不用不用,方才师兄给上过药了。”柳玉埙摇着头,“您照看师姐便好,有劳您了。”
“瞧着,不到十天未见,好像是长大了。”许清笑着对桑洵说道,提着药箱照看常落去了。
“师父。”出了常落屋子,柳玉埙唤道。“埙儿给您和师兄师姐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桑洵笑了笑,“你没事,回来了,就好。倒是这几天你在华清寺,没掀了人家大雄宝殿殿顶吧?”
“师父!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哪有这么……。这几天成天跟着法师的一位弟子,日子过得别提多规矩了。他自己说是破戒僧,可我见法师待他格外亲切,一点都不像破了戒被还俗。”
“看来还是没少麻烦人家。改日师父带着你,再去拜谢一番。”
“我……”柳玉埙正想反驳“麻烦”二字,仔细一想,的确麻烦了不少。“是。”应声干脆。
“许医师说得对,我的埙儿好像是长大了些。”桑洵瞧着柳玉埙,“我看,和法师说说,你每年过去,给人家帮手一个月,正正性子,挺好。”
“别!师父,别!”柳玉埙卖乖,举起手竖起手指发誓。“埙儿日后乖乖的,绝不添乱,我保证!”
桑洵听着呵呵直笑。
“让师父看看你的手。”
“师父,您就别担心了。小师妹吧,我猜着,最多也就受了十五。她哪会那么老实。”魏琛刚从众乐殿下了讲学回来。“下次最好打腿上,腿打断,省得折腾。”
“师兄。”柳玉埙对魏琛行礼,撇了撇嘴。对于这个总是淡淡然的师兄,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是不是?”魏琛笑问柳玉埙。
“谁不怕疼呀。”柳玉埙嗫嚅。魏琛的确猜着没错,她一开始就大义凛然般地和掌刑的前辈说求重罚,然后偷偷用内力化去了四五下。“可别把腿打断,那还怎么孝敬师父呀,是不是,师父?”
桑洵笑着宠溺地拍了拍柳玉埙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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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见小师弟已经到凭涯殿,来与您说一声,这就去吩咐云姨备菜。”
见桑洵点头,魏琛往灶屋走去。云姨是兑门的仆从,打点一些日常起居,照顾膳食。
“颉师兄?”柳玉埙喜出望外。
“嗯。”柳玉埙看见桑洵眼中微光划过。
“这次要不是颉师兄,弟子恐怕……”
“嗯,也是颉儿给了信息,说那人可能在默之中。”两人一边走,桑洵一边说,“你璃瑟师兄,情急下在那人身上施了七弦萦,八门一处处寻过。”
“师父……”柳玉埙听着哽咽。
“嗯。”桑洵拍了拍柳玉埙的手。
进了凭涯殿,柳玉埙便看到阙定与管颉勾肩搭背,旧友重逢,毫不生疏。宫璃瑟一如既往抚琴,正邀请管颉合奏。
“《碧涧流泉》,当属这首开场为佳。”管颉笑言。